央行数字货币(Central Bank Digital Currency，CBDC)的发行与流通已经成为国际货币竞争特别是大国货币竞争的重要领域。各国中央银行发行CBDC的意愿不断高涨、相关试验也竞相开展，而CBDC的设计方案及其对经济的可能影响更是学术界和政策制定者关注的焦点。国际清算银行(Bank for International Settlements，BIS)于2017年开始连续每年对世界主要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发行CBDC的意愿进行问卷调查①。最新的调查报告显示，基于各种各样的动机，已有80％的被调查国表示正在开展对CBDC的研究工作，且越来越多的国家从概念化的研究进入了试验阶段，其中瑞典、英国、加拿大和中国等国家关于CBDC的研究位于世界前列，小部分国家已经开展了CBDC的试点工作。②中国人民银行从2014年起就成立了专门的研究小组对数字人民币(e-CNY)的发行和业务运行框架、相关技术、法律问题等进行深入探讨和研究。③中国人民银行数字货币研究所于2016年初开展了数字货币专利的申请并于2018年将数字人民币的研发和试点项目命名为DC/EP。截至2021年3月，数字人民币已在深圳、苏州等多地进行了公开测试。 尽管CBDC已成为重要研究议题，但学术界对CBDC的探索依然停留在初级阶段。不同的文献对CBDC有着不同的定义，且CBDC和其他相关概念的界定仍然较为模糊，对CBDC设计方案及其影响的研究较为分散且深度不够。究其原因，一方面是由于CBDC是一个新颖且仅存在于蓝图之中的概念，研究者只能“摸着石头过河”；另一方面则是因为CBDC是一个庞大且复杂的议题，它是经济发展与科技进步相结合的产物，对CBDC的研究必然会涉及经济学、计算机科学、法律等多个领域，而且CBDC的设计方案多种多样，不同方案下的CBDC对经济金融系统有着不同的影响。截至目前，鲜有学者专门对CBDC的概念界定、发行动机以及设计方案等相关议题进行全面的梳理。杨东和陈哲立从法学视角探讨了法定数字货币的定位与性质。④李建军和朱烨辰梳理了数字货币的技术与实践源流、理论模式的演进与实践进展⑤，但该研究的很大篇幅在于解释私人数字货币的研究进展及其监管措施，缺乏对CBDC及其不同设计方案的系统总结和剖析。王信和骆雄武则以天秤币(Libra)为切入点分析了数字时代下未来国际货币竞争的发展趋势及应对措施。⑥近些年关于CBDC的文献更新速度极快，这些文献为学术研究和政策制定提供了值得借鉴的分析框架和思路。 据此，本文梳理了CBDC相关概念、发行动机以及设计方案等方面的研究文献，在此基础上结合世界多个国家的CBDC试验情况对相关理论和政策问题进行了系统总结和分析，旨在为学术研究和央行的政策制定提供一个清晰的框架和较为全面的视角，为未来进一步的研究提供思路和方向。本文的创新点主要有三个方面：一是对CBDC及其他相关货币形式进行了概念上的界定和划分，提出了广义CBDC和狭义CBDC的分类方法；二是梳理了中央银行发行CBDC可能的动机及设计方案，并将这些设计方案划分为技术性设计与政策性设计两大类；三是基于丰富的研究文献和国际经验就中国发行数字人民币提出了一些政策建议。 央行数字货币概念的界定与划分 央行数字货币是由中央银行主导并发行的主权数字货币。基于不同的CBDC的设计方案，研究者对CBDC定义往往不尽相同，这使得其概念显得较为混乱与模糊。此外，由于“电子货币”“加密货币”“虚拟货币”等新的术语层出不穷，它们的含义互有交叉和重叠，因此CBDC的概念划分有一定的难度。但是，明确CBDC的含义是研究开始的第一步，只有对CBDC的内涵与外延建立起基本共识才能对其他问题(例如其经济影响)进行深入分析。学者分别从不同的视角给出了对CBDC的理解，通过归纳这些定义可以总结出CBDC的基本特征，同时也可以引申出CBDC与其他货币形式的一些不同之处。 (一)央行数字货币的定义 大多数的研究者并未直接给出CBDC的明确定义，而是从其特殊性质或者与其他货币形式的区别的角度入手来间接地描述CBDC的含义。例如，BIS的支付和市场基础设施委员会(Committee on Payments and Market Infrastructures，CPMI)将CBDC定义为不同于实物现金和准备金的新的央行货币。⑦戴维·安多尔法托(David Andolfatto)则从中央银行的资产负债表的角度进行定义，他指出在大多数的国家中，只有金融机构可以持有准备金账户，非银行部门只能通过持有现金的形式来持有中央银行的债务。因此，他将CBDC定义为公众可直接持有的、与当今存款账户形式类似的中央银行的直接负债。⑧与之相近，托德·凯斯特(Todd Keister)和丹尼尔·桑切斯(Daniel Sanches)认为技术进步为中央银行发行新型货币提供了可能性。因此，他们认为CBDC是一种结合了现金和储备金二者特点的、能够依据新的技术引入新功能的货币类型。⑨除此之外，约翰·巴德尔(John Barrdear)和迈克尔·坤霍夫(Michael Kumhof)认为，私人数字货币的出现为电子记账和交易提供了新的思路，中央银行正是看到数字货币所蕴含的底层技术可能带来的优势才加快了对CBDC的研发，因此他们在文章中将CBDC定义为由中央银行发行的、具有分布式记账和去中心化支付体系特征的、以电子形式存在的货币或交易媒介。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