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下半年以来，世界主要国家均加快了对中央银行数字货币(Central Bank Digital Currency，CBDC)的研发进程，特别是在零售支付领域①。2019年底，欧洲中央银行(简称“欧央行”)成立CBDC专家工作组，研究欧元区各种形式CBDC的可行性。2020年初，日本央行在其支付结算系统部设立CBDC研究小组，通过与国内专家、相关机构及其他国家央行的交流和讨论，对CBDC展开进一步研究。2020年3月，英格兰银行在一份CBDC讨论文件中表示，现在已经到了考虑以何种货币和支付手段来满足日益增长的数字经济需求的时候，该行将在对收益和风险进行系统研究后决定是否发行零售CBDC(BoE，2020)。根据国际清算银行(BIS)在2020年1月发布的调研报告，在参与调研的66家央行中，约80%的央行正在从事CBDC研发工作，较上年增长10个百分点；约10%的央行表示可能在短期内发行零售CBDC，20%的央行计划在中期发行零售CBDC，均较上年提高1倍(Boar et al.，2020)。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在2020年6月发布的研究报告中指出，从事零售CBDC研发的国家(地区)已达46个，其中7个处于高级阶段(Kiff et al.，2020)。 与此同时，主要国家在CBDC领域的合作联盟也正在形成，CBDC的全球竞争已成趋势。2020年1月，欧盟、日本、加拿大、英国、瑞典和瑞士6国的中央银行与BIS共同成立CBDC研究小组，评估各种应用场景和方案选择，共享该领域新兴技术。2020年10月，七国集团(G7)和BIS联合发布CBDC研究报告，表示将就各国CBDC互操作性和跨境交易等问题积极协作(G7&BIS，2020)。同月，IMF员工向其执行董事会提交报告，讨论了CBDC和全球稳定币参与货币竞争所产生的全球宏观影响，并指出有可能出现少数几种CBDC在全球竞争中形成货币区或货币联盟的情形(IMF，2020)。目前，全球CBDC竞争还处于兴起阶段，那么这场竞争的驱动因素是什么？参与竞争的国家需要在哪些方面权衡利弊？全球CBDC的竞争和发展将呈现何种趋势？厘清这些问题，对于我国制定CBDC的发展策略至关重要。 二、中央银行数字货币的定义和分类 随着各国央行注意到数字货币的潜力，有关CBDC的定义和探讨开始出现于BIS、IMF等国际组织的报告中。BIS在2017年三季度报告中，参考之前支付和市场基础设施委员会(CPMI)②对数字货币的定义，将CBDC定义为可用于点对点交换的电子化的中央银行负债(Bech & Garratt，2017)。2018年3月，CPMI和市场委员会(MC)联合发布报告《中央银行数字货币》，将CBDC定义为不同于传统准备金账户或结算账户余额的一种数字形式的中央银行货币(CPMI & MC，2018)。同年，IMF发布报告将CBDC定义为由中央银行以数字方式发行并作为法定货币的一种新货币形式(Mancini-Griffoli et al.，2018)。2020年6月，IMF在工作论文中明确给出CBDC的定义，即主权货币的数字表示，由一国中央银行(或其他货币当局)发行并作为其负债(Kiff et al.，2020)。这一定义是目前最被认可的CBDC定义。 对于CBDC的分类，BIS和IMF都指出可获得性(accessibility)是一个重要特征，并依此将CBDC分为两类。CPMI将CBDC分为批发型(Wholesale)和通用型(General)，前者仅限于一组预定义的用户，通常是银行和国家支付系统的其他成员，后者则可由公众广泛获取(CPMI & MC，2018)。类似地，IMF将CBDC分为批发CBDC(W-CBDC)和零售CBDC(R-CBDC)(Kiff et al.，2020)。除了用户范围不同，这两类数字货币在架构设计和经济影响等方面也存在较大差异。由于多数国家央行已经实现了准备金或结算账户余额的数字化，因此批发CBDC对现有银行间批发系统的变革相对可控；零售CBDC将为普通用户提供直接获得央行资金的渠道，以替代现金为起点，还可能对银行存款构成替代，因此将对现有支付体系造成较大冲击③。 BIS和IMF从整个货币范畴，均对CBDC所处类别及其特点进行了全面、细致的诠释。BIS结合4个属性，即发行人(中央银行或其他)、形式(数字或实物)、可获得性(广泛或有限)、技术(基于代币或账户)，绘制出著名的货币之花(CPMI & MC，2018)。IMF则根据6个特征，即是否由央行发行、是否被视为法定货币、是否获得央行支持、是否与法币挂钩、是否允许点对点转移、是否可编程，对当今各类货币进行区分(Kiff et al.，2020)。零售CBDC同时满足上述6个特征，合成CBDC则至少满足后4个特征，而现金则满足前5个特征，具体如表1所示。
三、全球央行数字货币竞争兴起的驱动因素 全球央行数字货币竞争的兴起由一系列因素驱动，下面分别从数字货币发展的外部和内部视角、长期与短期因素加以系统分析。 (一)外部视角的长期因素：数字经济发展与数字金融服务需求 21世纪以来，数字经济的快速发展改变了人们的生活，带来变革与机遇。广义地讲，经济活动的数字化就是将数据和互联网融入生产过程和产品、新型的家庭和政府消费、固定资本形成、跨境流动以及金融等(IMF，2018)。数字经济的发展带来许多变革，包括对现有业务流程和组织结构的破坏以及对当前消费者行为和商业模式的重塑。以金融行业为例，数字化可能改变金融服务提供商的竞争优势。新的市场进入者在筛选借款人方面可能拥有更先进的技术，从而降低信息不对称性。譬如，金融科技公司可以获取广泛的客户数据，并将之用于改进风险评估和筛选借款人。大型科技公司还能通过网络效应实现规模经济，从而给传统金融机构通过开展不同类型服务互相补贴(cross-subsidisation)的商业模式带来压力(BIS，2020a)。许多金融科技公司依托不同场景(如社交、电商等)打造新型商业生态，能够为客户提供更加综合或个性化的服务。在宏观层面，数字经济还是经济增长的重要驱动力，对发展中国家尤其如此。数字经济有助于这些国家提高资本和劳动力的生产效率，降低交易成本，并顺利进入国际市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