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工业革命以来,机械化生产被大规模应用,汽车、飞机等交通方式越来越普及。人们在享受城市化进程带来的效率和便利的同时,也承受着与之相伴相生的声音产品:噪音。在城市声音景观的理论维度,主流的噪音研究几乎全是批判性的,追求“降噪静音”。然而随着声音技术的发展,噪音不再只是“被动挨打”,而是获得了越来越多被主动生产和应用的机会,其特性被利用、转化为武器或信号,以在精准的范围内控制、影响人类行动;在信号传输系统中,噪音所具备的故障与错误意味亦赋予了它独有的信息传递功能。 一、城市声景与原初声景 噪音不是平面的或静止的,作为一种声波,噪音天然地具有空间性,而城市化大大增强了这种空间性的复杂程度,绝大部分时候,我们都处于多重嘈杂之中。雷蒙德·穆里·谢弗(Raymond Murray Schafer)于20世纪下半叶提出的“声音景观”(Soundscape)这一著名理念就根植于此。谢弗的声音景观概念是“声音”(sound)与“风景”(landscape)的合成,这样的合成体现了声音与空间性之间的联系,具体的声音景观如同地理景观,标示了一个地域社区的特征。“不幸的是,自从工业革命以来,越来越多的独特声景已经完全消失或淹没在同质化的、匿名的噪音中,这就是当代城市声景,和其无处不在的基调——交通。”①在这一理论视域中,现代工业社会的城市声景主要由噪音构成,人们对其基本持批判态度,并追求自然界的原初声景(First Soundscape)。主要来源于工业和交通的城市噪音与自然界原有的噪音存在很多不同:城市噪音音色更加刺耳,分贝更大,占据的空间、传播的范围都更加广泛,因此对人的伤害性也更大,让人避之不及。谢弗认为,城市中的人们一边聆听一边耳聋,因此应当强烈抵制这种噪音,回归质朴的乡村声音环境,并对自身进行“洗耳练习”(Ear Cleaning),甚至需要充分为消除噪音而立法。他明确表示:“立法的变化为我们提供了改变态度和观念的线索,而这些对于正确处理声音的象征意义是重要的。”②通过对声音标记、可听区域等学术概念的分析,以及对具体实践中空间理论应用的有效性论证,声音景观理论表明噪音确实可以从听觉上对人类完成地域性的隔离与控制,并在文化研究、政治研究、地理学、人类学等多个领域中被进一步具体化研究。 众多学者立足于谢弗的声音景观理论,开展了一系列具体的城市噪音研究。《住宅区的声景分析:噪音与人们心灵的评价》③通过对某城市声景的个案研究,揭示了噪音空间性研究的优势——环境噪音研究方法。以详细研究某地区儿童的睡眠障碍和学习障碍为起点,基于叙述性访谈和调查,该研究提供了人们对该地区声音环境的评价信息,同时也考虑了影响声音感知的视觉因素并纳入分析,“以社会学的分析方法,对叙事访谈进行了系统的分析。通过对结果的分析总结了知觉过程中的结构和调节因素。总而言之,本文展示了声景以其多学科的基础和视角可以帮助克服障碍”。④《声景研究与社区噪音评估的相关性》⑤结合噪音政策考察了多个部门的环境健康影响评估调查报告,从可持续发展、环境分区、公民参与、保护安静区域的考虑及环境设计等方面,研究新的城市整合策略。该研究认为,声音景观的设计方法可以满足这些需求,因为它的主要目标是研究和改善听觉空间与生活的环境,提出感知是人类主体、生产活动和生存环境之间的中介。“声景评价从事的是听觉评价,同时也包括其他感官,以及从美学、地理、社会、心理和文化层面跨越空间、时间和社会的人类活动模式。”⑥ 《整合噪音制图技术的声景方法:英国布莱顿市的个案研究》⑦运用实例对位于英国布莱顿的山谷花园项目进行了研究,通过模拟交通声源和自然声源分析了声压级分布的不同情景,旨在探讨并论证在一个实际的城市再开发项目中,将传统的噪音测绘方法与声景理论相结合的可能性。结果显示,应该减少道路交通噪音,并引入水流或鸟鸣的声音,以构建柔和的声音环境。“在本研究的框架内,使用了噪音图、声音图和声景图将与声音环境及其感知方式有关的不同层次的信息‘三角化’,为未来的规划者和决策者提供了一种可能的工作程序。”⑧《声景:在后现代社区噪音时代的一种依靠人类感知和专业知识的方法》⑨梳理了过去30年中,以城市社区为基础的环境保护方面的政策制定与进展,指出声景技术非常适合社区噪音政策的完善,并且是一种重要的环境评估方法。“不同数据类型(定性和定量)必须进行比较和组合。通过新确定的参数,将有可能提出一系列可以集成到模型中进行改进的城市声景解决方案和城市规划概念措施。”⑩从这些成果可以看出,城市声景中的噪音研究有助于分析某个区块内居民的人口分布情况、噪音接收情况、个人收入情况乃至族裔和社会地位等,噪音成为了地理学、社会学、心理学、认知科学等多个领域间互相对话、彼此印证的桥梁。 二、城市声景中的噪音差异性 城市声景中的噪音表现出复杂的差异性。不同的城市功能区块、甚至同一区块的不同时段可能意味着完全不同的噪音构成。例如在夜间道路、图书馆等地有较大的降噪需求,以营造某种安全感;而在快餐店等地,包含噪音的声音设计则更为复杂,例如刺激人的消费需求等。《瑞典青少年自我报告的耳鸣和噪音敏感性》(11)调查发现,与其他年龄段的人相比,年轻人受到噪音的影响更大,尤其是在业余活动中,例如迪斯科舞厅的噪音环境。该研究调查了年龄在13至19岁之间的年轻学生的听力相关症状,例如耳鸣和噪音敏感性。结果表明,永久性耳鸣和噪音敏感性的患病率与社会经济水平无显著相关性,但是与年龄的相关性相当大:“年纪较大的学生比年纪较小的学生出现这种症状的情况更普遍。”(12)《过早接触噪音会加速与年龄相关的听力损失:青春虚度的证据》(13)也研究了在噪音引起的人类听力损失情况中与年龄相关的因素,该研究表明,年龄和噪音的相互作用会加剧先前噪音对耳朵的损伤,“尤其对于年轻人来说,早期的噪音暴露使内耳更容易老化”。(14)《住宅道路交通噪音与青少年一般心理健康:噪音烦恼、邻里质量、身体活动和社会凝聚力的潜在中介作用》(15)考虑到城市中噪音污染和精神障碍的普遍存在,指出长时间暴露于噪音之中可能会间接地导致心理健康问题,使社会凝聚力变弱,并恶性循环式地使心理健康情况更糟。不过,“因果关系却不可能如此建立。进一步的研究是必要的,以扩大我们仍然有限的理解这些人与环境的相互作用”。(16)《青少年文化中大学生对噪音的态度》(17)结果显示,高校内预防听力损失计划的有效性可能取决于学生专业的不同。该研究评估了音乐专业学生对噪音的态度,并将其与非音乐专业学生进行比较,指出与非音乐专业的学生相比,音乐专业的学生看待噪音的态度更积极。在此基础上,音乐专业的学生通常对噪音的认识和关注程度更高,并且更有可能减少接触噪音。“由于这些差异,音乐专业的学生可能比其他学生更有可能对预防听力损失计划做出反应并从中受益。”(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