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媒体时代,人人都拥有了“麦克风”,都可以发声。艺术家安迪·沃霍尔指出,人人都有15分钟的成名时间,称得上是对于当下媒介发展境况最贴切的形容。然而,真实情况却是并非所有人都能成名。那么,到底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话题能够最终“冲出重围”,跃入公共流量之中呢?置身于智能传播时代,很重要的依托就在于当下大家所广泛讨论的一大核心议题——算法。在信息大爆炸的当下,基于算法的媒介内容推荐正建构起一个新式的信息情境:为人们在信息海洋中短时间内匹配到需求信息。作为一个规范化计算而存在的算法,势必有着相应的程式,这同样也是给内容生产制作者的提示——更为适配算法推荐机制的内容将能够在平台分发中占据优势。如此一来,算法就以其强大的数据化计算能力规制了内容由生产、传播再到反馈的全流程。 法国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居伊·德波从批判视角出发提出“构境”这一概念,指代主体根据真实的愿望重新设计、创造和实验人的生命存在过程。用他的话来说,“构境”是由一个统一的环境和事件的游戏的集体性组织所具体而精心建构的生活瞬间。①所谓“观看意味着权力,凝视铭刻了文化”②,在人们观看经由智媒算法推荐生成的系列内容过程中,人这一主体的真实愿望得以抒发,一种通由信息文本交流组成的构境得以呈现,并塑造出了当代人的媒介文化状态。算法在内容与受众点对点牵引过程中纳入了对整体社会话语体系的考量,并在内容分发抵达受众的过程中呈现出来,由此,什么样的内容匹配什么样标签的受众之间得以建构起映射关系。以自发光的移动终端屏幕为介,虚拟化的文本空间同实在的人之身体所处空间形成交融,人之信息获取、社会交往的场景进而铺陈开来。关于感官的刺激和文本叙事的表达,在万千信息的抵达瞬间外化,这一过程本身就描摹出了媒介化社会中的一种文化景观。 算法所重塑的媒介文化景观触及了国内诸多学者的担忧。算法是否正在推动“信息茧房”的形成,使得人们自身的观点、态度经由“回音室”效应不断强化。现有研究多从理论和实证层面就算法逻辑下“信息茧房”的形成展开研究,这些探讨进路聚焦在了一大问题上:算法是否会导致用户自身信息接收和观点表达的窄化。相关讨论在理念上还原成了对于算法机制形成基础的观照——算法借助对用户行为的识别归纳了用户自身,一个个数据化标签建构了信息接收的主体,并可通过动态化判定用户的喜好来匹配出对应的信息文本。在系列探讨中,“置于‘信息茧房’中的主体为何者”这一问题成为讨论的前提,以至于我们在思索算法“所以然”的过程中,忽略认定“所以然”这一过程是否成立。通过历史浏览、关注等记录识别并建立的喜好标签是否足以定义人之主体的期待性行为?过往经验的累积中是否充分蕴含了关于未来的面向?算法的这一窘境,恰如理念逻辑先验地认定了自身。在这一命题讨论中,本文将借鉴精神分析学说以阐明算法在核心机制表达上的主体建构问题。 与万千信息相遇:算法逻辑下的内容呈现原则 在信息传播网络中,智能算法的出现,正在穷尽并重塑信息由传者生产、传播再到受者接受、理解,甚至是给予反馈的全过程,其核心在于对用户的洞察,借助逻辑规则界定用户所乐意接受并可能喜爱的信息文本类型和内容,从而实现用户需求的满足。这一需求本身就限定在了用户的主观偏好,并非固定为用户的客观实际需求。大众传播时代,人们信息偏好需求的满足主要有两大渠道:一种是借助专业记者、编辑等“把关人”的人工挑选,将受众最为感兴趣的信息以广播、报刊、电视的形式实现广而告之;另一种则是来自人们的社交链式传播。智媒算法出现后,信息的供给两侧正在被直接牵引,信息和受众可以完成直接匹配。尤其在当下信源丰富多元、信息内容庞杂多样的情况中,智媒算法凭借着定制化和自动化的优势深刻嵌入人们日常的交往场景中。 置身于信息潮流的“风口”,借由算法推荐机制每天与可能乐于接受的万千信息相遇。内蕴丰富的文本空间在人与屏的互动之中展现着它自身,并与人之主体的往续经验产生交叠。依循卡龙和拉图尔的行动者网络理论,算法作为一种技术,同样也是“行动者”,和人可以等视为一个结点,相互之间通路连接,共同编织成当下的媒介化社会。曼纽尔·卡斯特在《网络社会的崛起》一书中提及:“作为一种社会历史趋势,信息时代占支配地位的功能和过程均是围绕网络逐渐构成的”③,根植于信息技术的网络,已成为现代社会的普遍技术范式,使得社会再结构化。所以,真正触发传播革命的是信息技术对于关系连接的重塑,以此为基础的社会结构是高度动态的、开放的社会系统。这种信息流变的逻辑,实质上就会改变生产、经验、权力与文化过程中的操作和结果。 就算法逻辑而言,其对媒介文化生态产生的重大影响在于从内容生产基底层面开放了供给侧,结构了全新的供给关系,一种仰赖算法逻辑建构的“拟态环境”逐渐形成。这种开放主要体现在两大层面:一是信道的开放,传统意义上的信息通道为专业把关人所掌握,什么样的信息得以进入公共领域首要一关便是把关人的理性考验。如丹尼斯·麦奎尔等的描述,当传播者在制作信息时,他的脑海里总有一幅接收者的画像。④这种画像仍旧是把关人自身依托理性标准建构出来的受者画像,言之“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在这里通由人们的理性考量区别开来。但在算法推荐的视阈中,理性逻辑正让渡于浅层化的外观呈现逻辑,人们同信息文本的接触如“擦肩而过”式相遇不相识,对文本的思考空间在传授过程中被驱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