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39-8041(2021)04-0152-10 “回顾中国现代文学史的研究进程,文献学研究的实践,如果从1920年1月上海新诗社编印《新诗选》(第一编)算起,至今正好一百年。”①以此为原点,经过上世纪30年代一次大的高潮,其后四十多年,现代文学文献学没有质的飞跃。正如樊骏后来检讨这段历史时指出,“史料工作的基础和传统出现了明显的脱节现象和多种形式的空白;在中国现代文学研究这门尚在形成中的学科,表现得尤为明显”;共和国建立之后,尽管出现了数种现代文学史著作,初步建立了现代文学史学科,现代文学文献学却“并没有相应的建树”②。 现代文学文献学的真正自觉需要等到“文革”结束之后。1979年中国社科院文学研究所现代文学研究室发起编纂大型史料丛书《中国现代文学史资料汇编》是一个标志性事件。这一丛书卷帙浩繁,规模恢宏,分为甲乙丙三种,仅仅甲乙两种就有180卷,丙种则为大型工具书《中国现代文学期刊索引》《中国现代文学总书目》等。丛书由国内七十多所高校、研究机构的数百位研究者编选,最后由十几家出版社分别出版,为“六五”国家计划重点项目。自现代文学发生至今,这大约仍是规模最大的文献整理工程。在此前后,一系列的现代文学文献整理丛书问世,如薛绥之主编、1981-1986年陆续出版的《鲁迅生平史料汇编》,中国社科院文学研究所鲁迅研究室主编、1985年出版的《1913-1983鲁迅研究学术论著资料汇编》;专门刊发史料类文章的刊物如《鲁迅研究资料》《新文学史料》《东北现代文学史料》等创刊;各种类型的史料如回忆录得到大规模的挖掘与整理。由此在80年代形成了现代文学文献学的繁荣与自觉。1985年马良春撰文首倡建立“中国现代文学史料学”,1986年现代文学史料学第一部专著——朱金顺《新文学资料引论》出版,1989年《新文学史料》分三期发表樊骏总结、检讨现代文学史料学成绩与不足的长文《这是一项宏大的系统工程——关于中国现代文学史料工作的总体考察》。同年,马良春任会长的中华文学史料学学会成立,并出版了会刊《中华文学史料》。这一系列事件标志着现代文学文献学学科意识的觉醒。③身在这一历史进程之中,1958年版、1981年版《鲁迅全集》与现代文学文献学有着怎样的关系?两版《鲁迅全集》又发挥着怎样的作用?本文将对此作些探讨。 《鲁迅全集》对于现代文学文献学成果的吸收 朱金顺在《新文学资料引论》中按照中国传统朴学的治学理路,将中国现代文学文献学分为搜集整理、考证、校勘、版本、目录等五个方面。搜集整理在全集的编纂中最重要的表现就是辑佚。编目、版本当专文讨论。这里重点就辑佚、校勘、考证三方面来看《鲁迅全集》对于前人研究成果的吸收。 鲁迅作品的辑佚工作在其生前即已由杨霁云开始,并得到鲁迅亲自指导,汇集而成《集外集》。在具体篇目上,鲁迅给予指点,告知线索;对于某些不合适的篇目,明确表示删除,例如译稿《地底旅行》,他人记录的讲演稿《在中山大学学生会欢迎席上》《读书与革命》《革命文学与遵命文学》等。鲁迅还亲自校订,抱病作序,对佚文没有收入此前的作品集的原因予以说明:“有漏落的:是因为没有留存着底子,忘记了。也有故意删掉的:是或者因为看去好像抄译,却又年远失记,连自己也怀疑;或者因为不过对于一人、一时的事,和大局无关,情随事迁,无需再录;或者因为本不过开些玩笑,或是出于暂时的误解,几天之后,便无意义,不必留存了。”④《集外集》初版收入鲁迅1933年以前出版的杂文集中未曾编入的诗文合集,共杂文27篇、新诗5首、旧体诗13题14首,另附录《〈奔流〉编校后记》(一至十一)。1958年版将《集外集》收入第七卷,初版绝大多数篇目照常收入,但仍有一些增删。初版中有5篇可作备考的别人的文章没有编入,鲁迅曾亲自抄出,准备补印入《集外集拾遗》中,1958年版则将它们重新编入《集外集》。这5篇备考分别是:《咬嚼之余》附录的《“无聊的通信”》(仲潜,伏园)、《关于〈咬文嚼字〉》(仲潜,伏园)、《〈咬文嚼字〉是“滥调”》(潜源,伏园),《咬嚼未始“乏味”》所附《咬嚼之乏味(潜源)》,《田园思想》所附《来信(白波)》。相比于初版,1958年版《集外集》增加了29首旧体诗、1首新诗,并补入了《“奔流”编校后记》的最后一篇。删去两篇:《“近代世界短篇小说集”小引》已收入《三闲集》,初版时系重复编入;《Petofi Sandor的诗》因是译文,另编入《译丛补》中。由此,1958年版《集外集》共收杂文25篇,新诗6首,旧体诗43首,编校后记12篇。⑤ 继杨霁云之后,唐弢潜心辑佚鲁迅作品多年,成果显著,先后结集为《鲁迅全集补遗》(1946)、《鲁迅全集补遗续编》(1952)等出版。《鲁迅全集补遗》收入鲁迅1912-1934年的杂文、通信、译诗等作品35篇,另附录15篇,访问记1篇。《鲁迅全集补遗续编》分为四个部分:第一部分为散稿,收入杂文、译文、诗歌、通信等104篇,第二部分为《中国矿产志》,第三部分为《人生象斅》,第四部分为《小说备校》。1958年版《鲁迅全集》吸收了《鲁迅全集补遗》《鲁迅全集补遗续编》中可靠、可信的佚文,将其纳入《集外集拾遗》中,但也甄别了其误收的“佚文”。例如《鲁迅全集补遗》即误收两篇伪佚文《百草书屋札记》《艺文杂话》。1989年丁景唐、丁言模撰文还原了史济行(即史天行)伪造佚文的行径:原来史济行假托鲁迅著作的“热心读者”,将这两篇伪作寄给了许广平。1945年唐弢向许广平借来抄录。由于战局紧张,资料匮乏,时间紧迫,又出于尽可能保全史料的考虑,唐弢未及甄别,将这两篇伪作留存在《鲁迅全集补遗》之中。⑥后来周作人指出,记忆里鲁迅并未写过《百草书屋札记》,并推断这不是鲁迅的文字,因此唐弢在印行《鲁迅全集补遗》第5版时抽去了这篇文章。《艺文杂话》因为年代显得更早,作伪技术更为隐蔽,周作人也无法判断真伪,故仍然鱼目混珠多年。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