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K89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0890(2021)01-009-09 成为“阿彻尔·泰勒纪念讲座”的第42位演讲者,这是我巨大的荣幸。①我深知此前站在这个讲台上的都是杰出的前辈与同辈民俗学家,是他们的时代的佼佼者。能站到他们曾站过的讲台,我感到盛名难副。阿彻尔·泰勒在1959年发表的《命定妻子(Mt930*)》一文激发了我去发展他的方法,并在那50年后发表了我对该故事类型的一篇有关“月老故事”的研究文章。无疑,西部民俗学会促使我作为一名坚定的民俗学者,构建和维系我的个人认同和群体认同。为此,我将此讲座献给我的所有的民俗学老师、同仁和学生,是他们一起筑建了我们学科的大家庭,由此我们共享着民俗学者的身份认同。 今天,我们共聚一堂不是因为“同羽毛的鸟同飞翔”(Birds of a feather flock together),而是因为“同选择的人同欢乐”(Folks of a choice convene for a joy)。在此,我创造了这条戏用谚语(anti-proverb)是为了注释本文的核心观点:鸟儿不能选择自己羽毛的颜色,但是民众(folk)可以选择自己的群体。我认为这条戏用谚语也表达了威廉·威尔逊提出的呼吁——即本次会议的主题:“在我们与邻居所传承的不同文化遗产中,我们必须不但寻找那些使我们不同的因素,还需要寻找那些使我们结合到一起的共同因素”。②我认为,这不仅是方法上的问题,而更多的是意识形态上的问题,因为我们已经“习惯”了以基于种族主义的“民族”或“族群”特征和边界来划分群体。 本文所基于的一个前提是托马斯·库恩的科学发展的范式转换理论。他认为科学发展遵照这一“范式”(或“学科基质”disciplinary matrix),也被“某一科学研究者群体”所共同遵从:③从“前科学时期”发展出“范式”到使之成为“常规科学”,之后经过“危机”和“革命”再发展出“新的常规科学”,接着导致“新的危机”,以此往复。在此,我从两个角度来看待民俗学的发展史:一个是方法论,另一个是意识形态。从方法论意义上看,民俗学的范式已经从界定基本概念的前科学阶段转换到具有一系列从搜集到分类再到分析方法的常规科学。 在此常规阶段,核心的关注是“文本”或“俗”。事实上,从19世纪中出现“民俗”一词后,“民”基本上是被视为形容词的,用来表述特定群体,以其“俗”限定某些群体的“认同”特征,由此划出“我者”与“他者”的边界。当“承启关系”(或“语境”)和“表演”等概念出现在民俗研究中之后,这个常规阶段便陷入了危机,此后的革命又导致了新常规的出现,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阶段:“族群”“认同”“族群认同”“民族认同”“民族性”成为主导概念。 在这样的范式转换中,民俗学经历了对“学科身份与形象”和“缺失本学科理论体系”以及学科理论无“可操作的中心”的焦虑,更不用说对“宏大理论”的诉求。因担忧“民俗学的危机”,美国民俗学者提出了“民俗学理论化”“缺失的理论”、以及与“宏大理论”对应的“卑微理论”等概念。但是,无论是从美国民俗学会或美国西部民俗学会,还是从中国民俗学会的角度来看,民俗学都是在稳步发展的学科。 然而,与这个方法论层面的范式相对应,但不是完全同步的是意识形态范式。我们长期以来一直陷在基于种族主义和殖民主义的意识形态范式之中,而又不知不觉。无疑,这正是需要以新概念来推动反思和转换的时候。我们不应在21世纪继续19世纪的意识形态范式。现在,民俗学者不但要回答“什么是民俗”的问题,还要回答“民俗实践到底是为了什么”的问题,或者从本体论角度来说,界定“民俗”和“民俗学”存在的意义何在? 对此,我提出“民俗认同”概念,作为结合最新科学发现和社会现实的一个路径,以期超越种族主义和殖民主义的樊篱,推动民俗学向新常规学科的范式转换。我相信民俗学者有能力完成自身的意识形态取向的转换,反思我们所坚守的“民俗”的核心到底是什么。 民俗认同的概念是我对民俗传统的传承和认同的维系等问题的理论思考的一部分,也在其他场合做过不同程度的阐释。④在我所构想的理论体系中,民俗认同具体地表达了日常生活中维系认同的核心符号,是传统的生命力所在,同时也利用了随机符号来表现传承实践中的有效性。正是在这样的文化流动与多文化互动进程中,产生了新文化,也就是“第三文化”。 在我进一步阐述民俗认同概念前,有必要交待一下我是如何决定以“民俗认同是日常生活、民俗学研究和人文研究的核心”为命题来做今天的演讲的。 当得到邀请做此讲座时,我在诚惶诚恐之余想到的是我到底该谈什么核心问题:民俗实践的核心是什么?民俗学研究的核心是什么?民俗学作为学科在新时代发展的核心是什么? 在美国民俗学成型期的1960年代末和1970年代初,丹·本-阿默思提出了“承启关系是核心!”⑤并代表和推动了一次对从危机向新常规的范式转换。此后,基于承启关系的表演理论成为民俗研究的“新观念”和主导思想。 当然,任何新概念都会遇到阻力。在1972年美国民俗学会年会上,时任会长的威尔格斯发表“文本是核心”的主旨演讲,有意对新一代学者的“新观念”发起攻击,目的是坚守19世纪民俗学科形成时的核心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