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07.22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5170(2021)01-0008-11 随着初唐时期，六祖慧能完成了对禅宗的改造，确立了第一个中国化的佛教宗派——“禅宗”，佛教思想开始与中国传统的思想深度融合，儒、道、释三家逐渐走向合流。初唐以后的文人士大夫，往往儒道释兼修，只是由于每个人的根基不同，禀赋不同，经历不同，爱好不同，会各有侧重。这种状况，到了北宋更是蔚为大观。王安石就是主张融合各家思想，为己所用的时代代表。他给好友曾巩的信里就写道：“……前书疑子固于读经有所不暇，故语及之。连得书，疑某所谓经者佛经也，而教之以佛经之乱俗。某但言读经，则何以别于中国圣人之经？子固读吾书每如此，亦某所以疑子固于读经有所不暇也。然世之不见全经久矣。读经而已，则不足以知经，故某自百家诸子之书，至于《难经》《素问》《本草》、诸小说无所不读，农夫女工，无所不问，然后于经为能知其大体而无疑。盖后世学者与先王之时异矣，不如是不足以尽圣人故也……”①不难看出，王安石是持儒道释调和论的，他甚至主张“熔铸百家，为我所用”。王安石与佛教高僧交往的最早记录应该是他在初登仕途，任职淮南判官任上。王安石在淮南任上作有《扬州龙兴讲院记》，其文曰：“予少时，客游金陵，浮屠慧礼者从予游。予既吏淮南，而慧礼得龙兴佛舍，与其徒日讲其师之说。尝出而过焉，庳屋数十椽，上破而旁穿，侧出而视后，则榛棘出入，不见垣端。指以语予曰：‘吾将除此而宫之。虽然，其成也，不以私，吾后必求时之能行吾道者付之。愿记以示后之人，使不得私焉。’当是时，礼方丐食饮以卒日，视其居枵然。余特戏曰：‘姑成之，吾记无难者。’后四年，来曰：‘昔之所欲为，凡百二十楹，赖州人蒋氏之力，既皆成，盍有述焉？’噫！何其能也！……”②这段文字中的“予少时，客游金陵，浮屠慧礼者从予游”就是我们目前可以找到的王安石与佛教僧人交往的最早记载。考之王安石的生平，这个时期大致是在王安石的父亲王益任江宁(即金陵)通判时期，王安石那时大约十七岁左右。从这个时候开始，王安石与佛门高僧的交往就从未间断过，从客游金陵、淮南判官时的慧礼禅师，到鄞县知县时期的高僧瑞新，到金陵守丧时期的蒋山赞元禅师，再到京城时期的大觉怀琏禅师，再到晚年的真净克文禅师等等，都是王安石的好友。王安石虽然以儒家致君尧舜，淑世济民为己任，为理想，但佛禅思想作为他思想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一直存在着，对他影响很大，甚至到了晚年，王安石参禅礼佛，舍宅为寺，为自己和家人祈福。 王安石注解过《维摩诘经》《楞严经》《金刚经》《华严经》等佛教经典，可惜这些注本都没有流传下来。王安石在自己的诗作中还明确表示：“新句得公还有赖，古人诗字耻无僧。”(《和平甫招道光法师》)③这说明，王安石将佛禅思想、佛禅语言引入诗歌创作，是有意为之的。据笔者统计，王安石在诗文中引用的佛典大约有四十余种。它们是：《维摩诘经》《圆觉经》《楞严经》《楞伽经》《华严经》《法华经》《四十二章经》《智论》《梵网经》《净土经》《长阿含起世经》《阿弥陀经》《金顶轮王经》《显宗论》《增一阿含经》《藏经》《中阿含经》《升玄经》《缘起经》《日藏经》《金刚经》《信心铭》《大集经》《金光明经》《三昧经》《僧伽经》《唯识论》《般若经》《传灯录》《地藏十轮经》《诸经要集》《宝积经》《心经》《涅槃经》《观世音菩萨普门品》等。总之，王安石与佛教很有机缘，他学佛参禅日久弥深，佛学修养达到了较高的境界。他的诗歌创作，或援引佛语，或熔铸佛事，或蕴含佛理，很有特色。王安石诗中，涉及、引用较多的佛经主要有《维摩诘经》《传灯录》《楞严经》《华严经》《法华经》《圆觉经》这几部，本文仅就《楞严经》论而述之。王安石诗集中涉及《楞严经》的诗作大致有30多首，下面，笔者从语汇、事典、义理三个角度探讨王安石诗与《楞严经》之关系。 一、王安石诗与《楞严经》语汇 王安石精研佛典，对佛禅语汇非常熟悉，诗作中对《楞严经》引用颇多。如，《重登宝公塔二首》(其二)：“碧玉旋螺恍隔霄，冠山仙冢亦寥寥。空馀华构延风月，无复灵踪落市朝。帐座追严多献宝，供盘随施有操瓢。他方出没还如此，与物无心作迩遥。”④李壁注解此诗尾联：“《楞严经》：‘静无边际，动若迩遥。’”这首诗是王安石游览宝公塔，缅怀南朝高僧宝志而作，尾联中只是化用了《楞严经》中的语句。 又如，《书湖阴先生壁二首》：“(其一)茅檐长扫静无苔，花木成畦手自栽。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其二)桑条索漠柳花繁，风敛馀香暗度垣。黄鸟数声残午梦，尚疑身在半山园。”李壁注解此诗曰：“……《石林诗话》云：‘荆公诗用法甚严，尤精于对偶。尝云：用汉人语，止可以汉人语对，若参以异代语，便不相类。如此句‘护田’、‘排闼’之类，皆汉人语也。此法荆公用之，不觉拘窘。如，周颙宅作阿兰若，娄约身归窣堵波者，以梵语对梵语，亦此类’……《首楞严经》：“如声度垣，不能为碍。”在这两首诗中，王安石运用了《楞严经》中的语汇，另外，从李壁引用的《石林诗话》中叶梦得的评语里，可以看出：王安石作诗用梵语对梵语，汉人语对汉人语，对诗歌对仗的要求是极其严格的，这里的“梵语”一般指的是佛教语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