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K26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4769(2021)02-0176-08 蒋百里为近代中国著名的军事理论家、军事教育家,被誉为“兵学泰斗”“军事学之父”。他博古通今,学贯中西,以其卓越的军事理论闻名于世。他的《军事常识》《国防论》构建了中国近代军事学和国防理论,为国民政府的国防建设和抗战提供了许多重要的理论依据。他是一位军事外交家,对外交时局有着深邃的洞察力,曾以特使的身份出访欧洲,游说德意,著有《欧洲与英国外交》《从国际上观察各国外交之风格》等。学术界对蒋百里的生平经历、军事理论、战略思想、国防思想、外交活动、婚姻家庭等方面已有一定的研究,但较少探讨他的国防外交,以及在处理外交事务中他与蒋介石之间的互动。①本文主要利用台北“国史馆”的档案资料,对蒋百里在1935年至1938年间的外交活动和国防外交理论进行考察与分析,以期对蒋百里的国防外交理论与实践有更全面的了解。 一、军事外交一元化体制 1935年日本关东军和中国驻屯军在华北制造事端,无理要求国民政府撤换热河省主席宋哲元和河北省主席于学忠,调离河北驻军于学忠部和中央军黄杰等部,撤销河北省市党部组织。日方威胁何应钦,如中国不接受日方要求,日军将在华北采取军事行动。②面对日军的武力威胁,国民政府内部意见迭出,莫衷一是。汪精卫主张满足日军的要求。他说:“数月以来,关东军驻屯军方面,对于孝侯日趋恶劣,不肖者又利用之以张声势,遂致形势愈坏,近则接触更急,恐将演成九一八之第二事件。”③何应钦也主张对日妥协。他说:“如能将此三事自动即办,日方形势当可缓和也……倘中央能俯如前请,即赐照办,则职当勉竭绵薄,继续努力,否则惟有恳请剋日另派干员来平负责。”④张学良则强烈反对撤换于学忠,认为“日人态度虽似严重,实则故意恫吓……纵有激昂者究不过少数军人。”“若因此而易人,则使日人之不骄悍者亦将骄悍,无要求者亦将要求。”⑤远在西南“围剿”红军的蒋介石,指责张学良为了团体利益而不顾大局,是不识大体,不明事理。他说:“北患紧急,内部多人又不明大体,诚所谓内忧外患相逼而来”。另一方面,蒋介石指责汪精卫、何应钦“一味苟且畏避不能稍负责,动以辞职相要,更令人增忧,重加痛苦”。⑥华北事件期间,蒋百里以军事委员会高等顾问的身份考察华北数省,对日军在华北制造的事端和华北面临的危机有相当的认识。加之1933年蒋百里又曾赴日本考察,与日军参谋次长真崎甚三郎、陆军大臣荒木贞夫、参谋总长闲院宫载仁亲王等进行过会谈,对日本政局及其侵华野心已有深刻的了解。因而,他在华北事件期间向蒋介石提供了大量对日外交意见和建议,强调要建立军事外交一元化的国防外交体制。 首先,蒋百里向蒋介石分析了华北事件发生的原因,以及中国外交存在的问题。他认为发生华北事件的外部原因是日本内部矛盾的外延。蒋百里说:“华北交涉远因,起于渐进派之压迫急进派太过,少将派对内欲反动而无由,故渐对外以泄其愤;近因则以大使问题而矶谷失威于上海,天津问题而酒井失威于军队,孙永明适为少壮派主力所借口,故张大其势,故意欲激怒当局”。⑦而华北事件的内部原因在于中国政府在华北缺乏统一的应对机制,外交技术上存在较大的缺陷,处置不当。蒋百里说:“外交方针与外交技术方针者,元首定之,非私定之也。外察国际之形势,内审国家之方向,故一旦确定以后,决不能轻率改易。……今日能了解西洋【外交】技术者,颜【惠庆】、顾【维钧】以外,无他人。至于对日【外交】技术,往者尚有曾、章,今日实无全才。此次北变,敌人口实,似属于方针方面,而就震实际考察,则原因于技术方面者十之八九。”⑧因为“膺白【黄郛】对天津大不注意,而汪、殷之在关东,南京又熟视无睹,故此次北变,驻屯军则专对北平,而关东军则藉此以对南京。外部专对广田,而于军部稍疏,北平专对关东军,与日本国内陆军及驻屯军毫无布置,此皆机构不备,技术失败,既非公之方针有所错误,亦非任何人所能负责也。”⑨ 其次,蒋百里向蒋介石分析了日本政情,提出要军事外交一元化,从全局应对日本的侵略。他认为日本国内各派势力错综复杂,政局动荡不定,故其对华政策各有差异。他说,现在日本“政治以四派组成:重心重臣,背景以海军为主,曰政党;以财阀为主,曰官僚;以新兴之棒喝派为主,曰陆军。【陆军】又分两派:一为合理派,少将大佐属之,现掌重权,承认下级军官之主张而反对其革命手段;二为急进派,现被压迫,怀疑合理派之行动,将为财阀所利用。……四派相对,各怀妒意”。⑩面对日本各派错综复杂的势力,以往由南京的汪精卫应付外交派,由华北当局黄郛、何应钦应对日本军人,力图以日本外务省牵制日本陆军。蒋百里认为,国民政府采取这种应对之法难有成效,“与此辈解决中日问题,可断言五十年搔不着痒,盖财阀有保守急进改革之分,军人亦有投机侵略之别,亲甲则乙忌,联乙则丙兴”。(11)实际上,日本外务省不仅不能牵制陆军,反而引致陆军不满与反感,转而要求与中国方面直接谈判,而关东军对其军部的要求也置之不理,“事事有独立行动之态度”。(12)他进一步指出:“今以外交问题不能根本解决之故,而为局部的对付,则适中彼军财两阀侵略之计,今华北问题已成一种软性的分离矣”。(13)因此,他建议此后“集中精力以研究对日问题,则技术上唯一要点,须认明日本内部之不统一,而于此不统一中而求得一时间上之相安是也”。(14)针对敌方的特点,我方应“迎拒必须全部,解决必求根本”,“本统一之精神,用一元之方策,则未来光明,仍无有量”。(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