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国非虚构文学研究的路径 自20世纪80年代开始,中国学术界就对“非虚构”有了关注。董鼎山、王晖、南平、聂珍钊等人就发表了《所谓“非虚构小说”》①《对于新时期非虚构文学的反思》②《1977-1986中国非虚构文学描述》③《论非虚构小说》④《生活真实与非虚构文学作家的真诚》等文。这些研究,大多是围绕“非虚构小说”,讨论作为小说的美国非虚构文学以及当时中国非虚构文学的特点。90年代以后,中国学者对“非虚构”的研究逐渐细致和深入,从“新新闻主义”、文学审美、大众文化、中美非虚构文学对比等角度,探究非虚构文学的来源、文学性以及文学文化等问题,发表了《新新闻报道与非虚构小说》⑤《作为审美现象的非虚构文学》⑥《1990:报告文学的得失与思考——兼谈1987-1990年中国非虚构文学印象》⑦《现当代中国非虚构文学得大众文化品格》⑧《激变时期的中美非虚构文学》⑨《美国非虚构小说简论》⑩《试论战后美国非虚构小说》(11)《非虚构传统——论日本现代私小说与古典文学》(12)等文。彼时的非虚构研究,无形地分为非虚构小说、报告文学、私小说等研究方向,各领域的学者从各自专业角度对他们理解的“非虚构”作文本分析、比较研究。新世纪后的第一个10年,随着《论90年代报告文学的坚守与退化》(13)《全球化背景下纪实文学的文化回应》(14)《纪实小说:国际性的文学现象——兼评美国的新新闻主义和中国的纪实小说》(15)《想象·纪实·批评——解读V·S·奈保尔的“写作之旅”》(16)《报告文学:作为非虚构文体的文学魅力》(17)《诺曼·梅勒非虚构小说中历史的虚构策略》(18)《非虚构——抒情历史小说——〈心灵史〉文体论》(19)《试论虚构性叙事与非虚构叙事的差异性》(20)《“叙述转向”之后:广义叙述学的可能性与必要性》(21)《“非虚构”与“真实”——关于非虚构文学理论的思考》(22)等论著的发表,中国学术界对非虚构文学的研究向更具体的文体、文本作更深的挖掘,并且有了建构非虚构文学理论的意识。但另一方面,对非虚构的概念含糊、混乱使用也是研究中的突出问题。在对纪实文学、报告文学、非虚构小说等进行讨论时,广泛使用非虚构的概念,却很少有对非虚构是什么作严密的论证。用具备非虚构性的文学形式——或是纪实文学,或是报告文学,或是小说——指代非虚构文学,以及沿用美国非虚构小说(Non-fiction)分析中国非虚构文本,在笔者看来,都是缺乏学理性和思辨性的。 中国非虚构文学研究成为学术热点是源于中国非虚构文学创作的蓬勃发展。《人民文学》于2010年提出“人民大地”非虚构写作计划,同时开设“非虚构”栏目(从2010年第2期开始),推出了韩石山的《既贱且辱此一生》、祝勇的《宝座》等文。2010年第9期刊发的梁鸿的《梁庄》、刘亮程的《飞机配件门市部》和李晏的《当戏已成往事》引起比较大的反响,其中《梁庄》至今热议不减。慕容雪村的《中国,少了一味药》和萧相风的《词典:南方工业生活》的发表,使得《人民文学》的“非虚构”明确了栏目定位——“心里已经有了一点数了”(23)。后来的《生死十日谈》《到东莞》等作品,都是栏目所倡导的“行动”写作。当然,也会偶有像《相亲记》这样的有趣作品,以及像《瞻对:两百年康巴传奇》这样的历史非虚构作品。继《人民文学》之后,《中国作家》推出“非虚构论坛”、《钟山》推出“非虚构文本”、《智族GQ》发起“非虚构写作”基金支持计划等,使得中国非虚构文学文本越来越丰富,非虚构文学影响力越来越大,学界对非虚构文学的关注度也越来越高。包括霍俊明、张文东、洪治纲、丁晓原、王晖、孟繁华、刘大先、刘弟娥、梁鸿等学者从学理角度探讨了中国非虚构文学的界定、表现、功能及价值等问题;张柠、许姗姗、缪俊杰、吴炫、张莉等做过非虚构文学叙事和审美等方面的研究。可以说,21世纪后的第2个10年,中国非虚构文学研究井喷式爆发,一批学者参与进对非虚构的讨论,许多学术期刊开设非虚构文学研究专栏。这一时期的研究数量多、涉及面广,推动了中国非虚构文学理论研究的发展,但需要更深入探讨的问题仍有很多,后文将述。 其实,在《人民文学》开设“非虚构”栏目的3年多前,同属于中国作家出版集团、中国作家协会主管的另一本刊物《中国作家》就有了对非虚构文学的重视,只不过取名“纪实”。2006年,《中国作家》改版为《中国作家·纪实》与《中国作家·小说》两本刊物。《中国作家·纪实》不仅刊发纪实文学作品,同时还有理论讨论,比如“非虚构论坛”栏目。在2006年8月刊的《非虚构面对面》的对话,老末、萧立军、卢跃刚、马相武等人就非虚构文学可不可以有虚构等问题展开讨论。需要说明的是,时至今日,这个问题依然是非虚构作者和评论者还在反复讨论、分歧也未见减少的话题。马相武说:“我们现在提倡非虚构写作,但是我们不能讳言它有虚构性。非虚构写作里的虚构性是非法的,但它又是普遍存在的,所以它似乎是合法的。这是一种矛盾,但这种矛盾性是我们要面对的。”卢跃刚也说:“国外非虚构写作的提法,包括内涵和外延,跟我们八十年代提的报告文学的概念是很不一样的。他们的非虚构写作是跨各种领域的,文体也是多样性的,有事件的,有人物的,有传记的,有现象的。现在西方的非虚构文体有两个极致,一是非常专业化,获得普利策奖的《石油风云》,就是非常经典、非常专业的非虚构的写作,这样的著作是大量的;二是更接近文学,不是我们那种报告文学对文学的定义,而是更广阔形态的。比如卡波特和梅勒,他们开创的‘新新闻主义’也称为非虚构写作。卡波特在他的《残杀》里,非常细致地小说化地写凶手把一家子都杀死的犯罪过程和心理过程。罪犯是个典型的美国社会边缘人,没有固定工作,固定住所,受到社会歧视。他入室抢劫,并不想杀死这一家子,但是房屋主人的一个眼光让他产生了杀心。这种眼光是他所熟悉的,就是那种处处受到主流社会歧视的眼光。正是这个眼光,让他成为杀人犯,四年后上了电椅,也让房屋主人死于非命。这部作品用了一种非常文学的手法来写作非虚构写作。去年获得奥斯卡最佳男演员奖的影片《卡波特》就是改编于卡波特的传记。卡波特脑子很好使,他的采访不用笔记,真实记忆97%以上,这个数字对我们来说十分难。他有一个非常好的脑子,他能把采访对象所说的内容真实地写出来,进行非常真实的还原。”(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