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647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0-4203(2020)09-0018-07 一、研究背景 不同社会背景下的大学具有不同的治理结构，这种属性被称为组织的社会嵌入性，反映了制度环境对组织的影响。以美、英、中三国为例，美国大学治理结构中的核心关系是董事会(governing board)和校长(president)，英国大学是评议会(council)和校长(vice chancellor)，中国大学则表现为“党委领导下的校长负责制”。从形式上看，三者的相同点在于，既包括团体，又包括个人，是集体权力与个体权力的某种综合平衡，也可以说，三种大学治理结构均是某种形式的民主集中制。不论中西方，均可以从民主与集中的角度来考量其大学治理形式或领导体制的有效性。在中国情形下，大学党委究竟发挥什么样的作用？在调研过程中，一位大学党委书记阐述了党委集体领导的重要性，他说：“集体领导和集体决策是很重要的，一方面，必须有这个程序，这是一个凝聚人心、把大家团结起来干事的过程，也是学校决策科学性的一个保证。”(TJ大学党委书记，2018)另外一位大学党委书记对我们说，党组织在中国大学中的领导作用就是要充分反映民意，以克服官僚主义的弊病(ZN大学党委书记，2018)。这是一个有意思的回答，让我们想起德国学者米歇尔斯关于“寡头统治的铁律”[1]的断言，中国大学的治理结构是否以及在多大程度上可以克服官僚主义的弊病，是一个耐人寻味的问题。 同时，美、英、中三国大学治理结构的不同点在于领导团体的构成不同，美国大学董事会由“外部人员”(lay persons)构成，体现了美国大学应对社会问责的意蕴，英国大学评议会主要由内部人员组成，体现了英国大学自治的传统，而中国大学的党委则是由学校内部的共产党员代表组成，反映了中国共产党对于大学的领导关系。一位已卸任的大学校长深有感触地谈到他的理解：“因为学校的党委实行集体领导，它和国外大学的董事会不一样，他们的董事会没有‘腿儿’，不是一级一级地下到系里和教研组。我们的党组织是有‘腿儿’的，它的组织一直下到最基层。所以它是学校一个实在的工作系统。党政的配合和协调不像国外大学董事会和校长之间的关系问题，是两个工作系统怎么配合的问题，这是我们比较特殊的地方。”(NK大学原校长，2018)当然，三个国家的大学校长在任职资格、产生过程、任期、职权、行为方式等方面也存在着不小的差异。试想，有没有可能把一位成功的国外大学校长聘任为中国大学校长？这估计是很困难的，因为这个职位不是一个技术岗位，任职者需要对所处社会制度有透彻的认识和把握。 进而言之，中西方大学治理结构形式在国家内部格局相似的前提下，又会表现出一定的多样性。因为大学治理结构要为行动者留下一定的行动自由度，从而使得任何两所学校的治理形式都不完全一样。比如，在美国常春藤大学中，哈佛大学和威廉与玛丽学院采取的是董事会和监事会并存的“两院制”，而其他几所大学则采取董事会“一院制”。[2]在英国，主要有五类大学：“古典”(classic)大学如牛津和剑桥；工业革命时期建立的“红砖墙”(red brick)大学；伦敦、威尔士“联邦式”(federal)大学；20世纪60年代建立起来的“新型”(new)或“绿地”大学；20世纪90年代从多科技术学院(polytechnics)转型而来的大学。每一种类型的英国大学在治理形式上都有自身的特点，呈现出一定的多样性。中国大学治理结构是否也存在多样性，其机理如何？这是本研究所关注的问题。 据说，包括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在内的不少外国人士，都对党委在中国大学中的领导作用感到好奇，想要知道它是如何发挥作用的。这就引出如下值得关注的几个问题：如果说大学是一个政治性组织，它如何履行学术使命？如果说大学是一个学术性组织，它如何履行政治使命？如果说大学是一个兼有学术和政治使命的组织，它如何协调和运行？ 二、研究现象及问题 为回答上述问题，可以先对中国大学治理结构进行模式化处理。图1显示了中国大学治理结构的基本形式，其中校党委是学校发展重大事项的最高决策机构，重大决策由校党委会议或常委会作出。校党委书记由党员代表选举产生，决策采取民主集中制，校党委对学校工作实行全面领导，承担管党治党、办学治校主体责任，把方向、管大局、作决策、保落实。校党委负责“三重一大”(重大问题决策、重要干部任免、重大项目投资决策、大额资金的使用)与党建、思政等工作事项。校长是学校的行政首长、法人代表，校长办公会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校长领导的行政执行机构，校长由政府通过一定的遴选程序予以任命，行政系统采取行政首长负责制，校长领导的行政系统负责学校的学术和行政业务。教育部2014年发布的《高等学校学术委员会规程》第二条规定，“以学术委员会作为校内最高学术机构，统筹行使学术事务的决策、审议、评定和咨询等职权”。各个高校据此制定了本校的学术委员会章程，尽管章程规定和实践存在着一些差异，但其宗旨都是在学校党委和行政的领导下，负责重要的学术方面的决策或审议事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