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11月18日,著名翻译家满涛先生谢世。2002年,在满涛逝世24周年祭日之际,他生前的好友顾征南先生对于学术界“不再见到有过只字片语提到满涛”很是感慨。他说: 对于满涛,不论他的为人或他对文学事业尤其翻译俄罗斯名著方面的,不能忘却的劳绩恰恰被人遗忘了。他苦心孤诣地译出的别林斯基的鸿篇巨制,至今仅出版了他的三册,而《狄康加近乡夜话》和他生前最后重译的《死魂灵》,也都是他花了心血的译本。 他又说: 满涛为人谦和,对人善良热情,具有谨饬谦抑的风格,他的译文之精湛,也是中国文学界所公认,然而至今连最了解他的至亲好友,也居然惜墨如金很少著文纪念,令人不解。① 余生也晚,与顾先生无缘得见,更不要说满涛先生了,但读到顾先生的文章,我很关注满涛的行状。第一,大学二年级读果戈理的名著《死魂灵》,译者是满涛和许道庆,满涛大名由此印在脑海。第二,1997年10月24日,我陪同郑惠先生在上海拜见王元化先生,闲谈中我提到,我藏有一封他在满涛去世时给周扬的信,王元化说,满涛是他的大舅哥。我大为惊讶。第三,因为这份惊讶深刻脑海,当我读到顾先生文章中“然而至今连最了解他的至亲好友,也居然惜墨如金很少著文纪念,令人不解”时,我揣测这是在“点”王元化。 查阅资料,的确如顾征南所言,满涛逝世二十多年来,作为“最了解他的至亲好友”,王元化的确没有写过怀念文章。我想,顾先生的“令人不解”的疑问是有道理的,也给我留下了何以如此的问号。 2003年,王元化的《清园书简》出版,内中收录了一封在满涛去世时致陈冰夷的长信,不仅详细叙述了满涛去世前后的情况,还尽情抒发了他的悲痛之情。虽然是“急就章”,但我能读出来,写此信的时候,王元化的心在泣血。我想,顾征南大概没有读到,有些错怪王元化了。 2006年,王元化在《人物·书话·纪事》一书中,有《记满涛》一文,②不是新作,只是把他致陈冰夷的信摘录,加了个题目而已。王元化时年八十有六,也无力再写纪念文章了,但他也没忘了满涛。我猜想,这恐怕是对顾征南的回应吧。 今年11月30日是王元化100周年诞辰,满涛也去世32周年了。我把这封信和以前对此事关注的笔记找出来,草成此文,以示纪念。③
王元化致周扬信 王元化致周扬信 先把王元化致周扬信转录于下: 周扬同志: 我向您报告一个不幸的消息:满涛同志不幸于本月十八日患脑溢血逝世了。他的问题在死后才得解决,现上海作协及译文出版社订于下月十三日为他举行追悼会。当有讣告寄上。 为了怀念死者,我要把他生前没有向您表白过的话告诉您。他对您非常尊重,在四人帮横行的日子里,以及当四人帮刚粉碎一些留有四人帮余毒的人在报上对您进行无理的污蔑时刻,他感到了极大的愤慨。他多少次向我表露了他对您的衷心爱戴,衷心祝愿您身体健康。他不仅为了您对于他的关怀,同时也更为了党的文化事业而尊重您。这些话他永远不会说出来了。我觉得我有责任把他的内心向您打开。 祝您多多保重! 王元化 七八年十一月二十七日 信虽短,但信息量很大,既涉及三个人物之间的关系:王元化与满涛,王元化与周扬,周扬与满涛,又涉及1978年前后复杂的历史局势。历史一向不接受投稿,可幸运的是,他们三人却可以共同成为一段历史的书写者。 王元化与满涛: 一对“热血青年” 满涛,原名张逸侯,苏州张氏大家族出身。早年赴日本学经济,后由日本赴美攻读化学。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他辗转返回家乡。满涛求学时与文艺无涉,对此却有特殊的偏好。这大致也是1930年代以来追求进步的青年的特征,与鲁迅弃医从文类似。他借助于自己日、俄、英文都熟练的本领,介绍一些俄国文学,将俄国作家契诃夫的作品《樱桃园》译成中文,并在巴金主持的文化生活出版社出版。后来,满涛又翻译出版了别林斯基的不少重要作品,成为中国知识界接受俄国革命民主主义思想家影响的重要媒介人物。 1937年,王元化来到上海,参加平津流亡同学会,并由此成为一部分爱好文艺的人所成立的“戏剧交谊社”的一员。在这里,王元化认识了后来成为自己妻子的张可和张可的哥哥满涛。共同的爱好,两人成为好朋友,时常在一起谈论所读到的文艺作品,评论当时在西方名噪一时的《尤利西斯》,探讨契诃夫与莎士比亚的艺术特色。此后,共同参加地下工作的经历,又使两人的联系更加紧密。1941年,根据组织的要求,王元化编辑进步刊物《奔流》时,编辑部就设在满涛家里。抗战胜利后,两人又一起在《时代日报》合编“热风”周刊,后又在《联合晚报》合编文学周刊。在王元化与张可成就姻缘后,与满涛的关系就更加亲密了。 谈到与满涛的共同爱好,王元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