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发布的《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2019)显示,截至2018年12月,我国网民规模达8.29亿人,普及率达59.6%,手机网民规模达8.17亿人,网民通过手机接入互联网的比例高达98.6%。特别是,随着贫困地区网络基础设施“最后一公里”的逐步打通,“数字鸿沟”的加快弥合,移动流量资费不断大幅度下降。①同时,2018年8月10日,工信部与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联合发布《扩大和升级信息消费三年行动计划(2018-2020年)》。该文件强调,“信息消费”已成为“新时期提振国民经济、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实现高质量发展的关键抓手”。并且提出:“到2020年实现城镇地区光网覆盖,提供1000Mbps以上接入服务能力;98%的行政村实现光纤通达和4G网络覆盖,有条件地区提供100Mbps以上接入服务能力;确保启动5G商用。”②这就意味着,一个5G的信息新时代正在加速到来。 在2018年至2019年的中国媒介景观中,满街争刷以抖音、快手为代表的移动短视频,是一个值得关注的重要现象。在深化供给侧改革、促进发展转型的政策视野中,其经济原因不难理解。但是,4G迈向5G的技术升级仅仅意味着信息消费的扩大吗?经济力量促进技术升级的同时,对文化形态产生了何种影响?进一步说,信息经济激发的媒介文化又如何影响着普通人的身心结构?近年来,文化研究学界提出的中国当代大众文化的审美代沟问题,引发了不少讨论。③要注意的是,当今大众文化的生产与消费无法脱离媒介社会。如果将大众文化的审美代沟置于媒介社会视域,走向5G时代的文化区隔问题是否还能仅以代际鸿沟予来以有效把握?信息技术与移动互联网平台的日新月异,对于代际鸿沟、数字鸿沟、城乡鸿沟诸文化区隔究竟带来何种启示? 本文尝试聚焦移动短视频,以事件为视野,以情动为方法,通过对“技术—身心”机制的分析,彰显移动短视频的认知潜能与伦理潜能,揭示它可能蕴含的文明论意义。 一、事件:《好嗨哟》的生产性视野 2018年末,一条被标注为《好嗨哟》的原创短视频在中国移动短视频内容平台抖音上迅速爆红。截至本文写作的2019年6月,网名为“多余和毛毛姐”(抖音号为duoyuduoyu)的主播,在抖音平台已有2987.8万名粉丝,这条视频已获272.2万个赞,7.6万次回复,27.4万次转发,这还不包括其他网友在抖音、快手、哔哩哔哩、优酷、爱奇艺、微博、微信等网络平台的各类戏仿或拼贴,以及歌手、演员、演奏者们在电视台晚会、庆典仪式、街头表演等场景的各色演绎。正是走向5G的“刷屏”时代,造就了《好嗨哟》这一现象级的移动短视频作品。 这一网红爆款作品,其表演的方言土味、犀利风趣,自然是人们较为关注的视听特点。但是,除开广受戏仿的《好嗨哟》神曲外,这个作品实际还包含了三节。第一节中,男主播以“多余哥”的面目现身提问:“今天,我们来说一下子:你们城里面的人和我们农村人蹦迪有啥子不一样?”略带戏谑的表情,配合着贵州西南地方口音,隐约中有一丝魔性风格。在标题为“你们城里人”的第二节中,戴着黑色刘海长发的主播,飙着浓浓方言味且略带语法错误的英文:“Hello Everyone! Oh it's feel so good! Nice to meet you too! come on!”第三节“我们农村人”中,主播扮成橘红色齐耳波浪卷发的“毛毛姐”,拼命狂唱:“好嗨呦!感觉人生已经达到了高潮!感觉人生已经达到了巅峰!好震撼!好夺目!好炫彩!那个DJ在看我,在看我!” 作品的内容不到1分钟,视其为作品,就是承认这一大众文化文本的创造性与艺术性。“多余和毛毛姐”其实是一位贵州籍男主播,真名余兆和,2018年开始发布抖音,在前期摸索中逐渐形成一人分饰两角的表演模式。原标注为《城里人和乡下人蹦迪的不同》的原创视频,使其粉丝当时就上涨到“30万+”,并引发抖音用户对《好嗨哟》这一片段进行大规模的再度创作,最终成为2018年末全网洗脑神曲。 这个短视频看似荒诞不经、装疯卖傻、噱头十足,实则却是经表演者精心设计和反复拍摄的成果。主播在接受采访时曾说:“其实我以前演得也不好,我拍第一遍的时候也很差。这些都是通过后天琢磨、打磨来的,自己会去不断研究怎么演比较自然、比较有趣。像《城里人和乡下人蹦迪的区别(好嗨哟)》那期,也不是我随便拍一下传到抖音上呈现给观众就火的,大家看到的是我拍了n遍之后的结果。我这个人的天赋其实没有那么好。”④显然,该视频是经过一定程度艺术用心的产物,而不能视为生活状态的自然呈现。问题是:作为抖音作品,其艺术性及意义空间何在?究竟如何理解? 若将它视为一个叙事文本加以考察,该视频有一个鲜明的叙事主题,即“城里人和乡下人蹦迪的不同”。第一幕中,叙事者提出问题,赋予作品以叙事动力。“多余哥”以“我们农村人”的身份自居,面对视频称呼受众为“你们城里人”,而他那诡异内敛又魔性刺耳的语调,更是给这一涉及图绘城乡文化区分乃至审美鸿沟的叙事增添了一层反讽的面纱。因此,整个开场白的地域文化倾向,暧昧而模糊,导致受众不能完全以移情式来认同“城/乡”二元结构中的任何一端。第二幕中,主播脱掉黑色牛仔男装,戴上黑色长发,装作“城里人”来到迪厅社交,挥手,拢发,扭腰,喝水,蹦迪。第三幕中,橘红色卷发的“毛毛姐”则以狂欢式摇头出场,兴高采烈地边歌边舞,甚至一度捂住耳朵拒绝被打断:“我听不到!我不想回家!我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