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124 【文献标识码】A 近年来,饭圈文化的成长令人刮目相看——原本散漫的自发行为,借助资本连接成型于社交媒体,在与现实并行不悖的虚拟空间,重构粉丝生活,成就了一个新的文化群体。本文以饭圈文化为焦点着力解答如下疑惑:借力社交媒体,饭圈传播带来了怎样的文化改观?不断被看好的饭圈文化与社会政治经济领域现实关系如何?它是否真正展现了赋权民主、摆脱控制的一面?文化成长的价值何在?对青少年及主流社会将产生什么样的影响?然而,不管对这些问题得出何种结论,一个不可否认的前提是这些年轻的粉丝族群,不论男孩女孩,他们推动着我们思考时代的变迁和文化的演变。 “饭圈”为何?——一种亚文化的成长轨迹 “文化是个很含糊的词”,①对于“文化”概念的解读历来是多视域的,但就饭圈文化而言,雷蒙·威廉(Raymond Willis)给出的定义听起来更切中要害——“文化即生活方式”。②饭圈就是青少年最真实的一种生活方式,更确切地说,是他们通过社交媒体平台助力形成,以符号、文本为表现,由技术、观念、行为、态度构成的自成一体的生活体系。这种生活方式有其独特性,可归属“在一个大文化区域中那些具有独特文化特征的亚区域”,③呈现出基于年龄要素而产生的差异文化的特点,因而,可将其视为一种当代青年亚文化。 饭圈雏形出现于20世纪80、90年代。像京剧票友一样痴迷于影视艺术、狂热崇拜和追逐影视明星的年轻人,在改革开放新时期被赋予“追星族”称谓。他们以影视作品《霍元甲》《上海滩》中的男女主角为偶像,为刘文正、童安格等歌星着迷。他们是娱乐文化的主体,也是海报、大头贴、文化衫等产品的消费主力。追星族以学生为主,行动带有自发性、个体化、分散化特点,成为最潮最耀眼的一群人。 跨世纪兴起的选秀节目,为追星族重置了具有烟火气的名称——粉丝。“粉丝”是fans的音译,原本用以形容那些“狂热介入球类、娱乐或商业活动,仰慕、迷恋影视明星或运动明星的人”,④进而引申为“对特定人或事物拥有强烈兴趣或赞赏的人”。⑤2005年,湖南卫视《超级女声》冠军PK赛的选手们,在粉丝群的高调簇拥下进入大众视野,显示出霸屏娱乐节目的气势。节目成功的背后,粉丝功不可没。他们亲历现场高举灯牌、纵情呼喊,以最真实的姿态为喜爱的选手加油助威。他们活跃幕后,联络亲友,通过网络、手机短信等方式拉票投票,其狂热令人震惊。《超级女声》一时间带动起一批选秀节目。在这一阶段,粉丝团队作用显现,粉丝团会有意识、有组织、有计划地策划活动为偶像站台,但活动大多局限于线下,其行为的利与弊引发了主流文化界的激烈争论,粉丝捧红“庸俗艺术”⑥的观点颇具主导性。 粉丝群正式以合理合法姿态傲然于主流文化视野,得益于中国互联网普及20年之后。2014年,伴随社交媒体平台技术应用的成熟,鹿晗等流量明星走红,“粉丝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⑦2018年,《偶像练习生》《创造101》等偶像养成类综艺节目爆红后,粉丝团拥有了一个更具亲和力的名字——饭圈。粉丝名称变了,行为范式亦展现出新特点,首先,群体的联系更为紧密。追星不再单打独斗,出现了明星后援会这一负责事务管理的新建制。其次,成员身份更具行为标识性:共同出资、打榜与反黑。最后,圈群活动自主性增强,追星与造星渐趋融合。 从语义上理解,“饭圈”是一个通俗化的集合性名词,“饭”即“粉丝”,“圈”增添了群体边界、区隔、限制的意涵。可以说,称呼的改变宣告了一个独立文化圈层的建立,表现出粉丝借力于互联网构建新的社会关系的能力。与此同时,中国传统文化中“民以食为天”,称谓亦多了份亲切和理直气壮的味道,显示出当代青年亚文化行为趋向的普遍性、大众化与合理化。 饭圈文化认知:相通性与局限 关于粉丝文化的认知,国内外的研究存在相通之处,主要集中于对抗性和创造力的揭示。提出粉丝经济概念的学者费斯克(John Fiske)认为,粉丝文化是“影子文化”“与官方文化相对立,强化大众文化的同时,征用并重塑官方文化的某些价值和特征”。⑧海布迪奇(Dick Hebdige)认为粉丝文化的“另类”表现在挪用主流文化符号,在对立的语境中为其赋予新的意义,形成对抗的表达方式。⑨德赛都(Michel de Certeau)以“盗猎者”和“游牧民”隐喻粉丝群体,认为粉丝与文本创造者展开了“争夺文本所有权和意义控制的斗争”,是“生产权力策略”与“消费战术”的较量。詹金斯(Henry Jenkins)修正德赛都理论,认为粉丝创造出独特、持久的社群文化,具有更为自觉的结构,构建了一个生产者掌控之外的艺术世界,其行为更具生产力和创造力。⑩劳伦斯·格罗斯伯格(Lawrence Grossberg)虽不赞同粉丝精英观,也否定将粉丝视作“心智不成熟、缺乏责任感的人”,认为粉丝的积极性和创造力表现在“有组织而不是混乱的,可以生产出一种‘要义地图’”,引导人们“投入世界”。(11) 一方面,国内学界注重对“娱乐至死”、信息茧房、群体性孤独(12)等理论的阐释和验证,持续展现了研究的保守性;另一方面,反对“污名化”的声音明显增强。如杨玲激烈批驳“大部分精英知识分子要么对粉丝现象视而不见、不屑一顾,要么就将粉丝看成是消费意识形态的可悲受害者”,(13)认为粉丝应被作为反抗“‘礼崩乐坏’的混乱”“犬儒主义的蔓延”“拜金主义的侵蚀”“现代都市生活的冷漠和隔绝”的“顽固的理想主义者”看待。一些研究开始发掘粉丝/饭圈文化背后的对抗-建构意义,强调从场域、建构意义、社会干预等角度给予饭圈理解和宽容。如刘迅、张喻萱认为,粉丝群体“以互联网为中介和场域积极建构出自我投射的意义集合”,(14)有研究更乐观地认为饭圈“蕴含有鲜明的人文精神特征”。(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