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诗歌是中国诗史的最高峰，不仅产生了李白与杜甫这样伟大的诗人，也有赖于各种人物活跃在当时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舞台上，做出了重要贡献。唐诗对于这些人物进行了多维度的表现，形成了盛唐诗坛姹紫嫣红的局面。无论是张说、张九龄这样的文化人物，还是李林甫、杨国忠这样的高层权贵，抑或玉真公主、杨贵妃这样的宫廷女性，甚至唐玄宗这样的帝王，都成为支撑盛唐诗坛的柱石，促进了盛唐诗歌的繁荣。但这样的重要人物，大多来自朝廷中枢，他们对于唐诗发展的推动作用自然很大，学术界对于他们的研究也取得了丰硕的成果。而同样的重要人物哥舒翰，其功勋主要在于边境，这样的重要人物与盛唐诗坛尤其是盛唐边塞诗也有着重要的关联，值得我们深入研究。因此，本文换一个角度，以哥舒翰的活动为中心，以唐诗对于哥舒翰的表现切入，对哥舒翰在盛唐诗坛上的作用进行新的探索。 一、陇右诸役：麦庄、石堡城与九曲 哥舒翰是威震西北边境的重要将帅，其功勋卓著，彪炳于世，因此要研究哥舒翰，也要从其指挥的重要战役开始。最早且能够震其威名的战役是天宝六载的麦庄之役，麦庄之役胜利后，歌舒翰升任陇右节度使，一直到天宝十四载兵败潼关，成就了他八年的辉煌。哥舒翰镇守陇右，参与和领导过几次边防重大战役，展示了唐王朝在西北的国威，也引起了诗人们的尽情歌咏。在他身历百战的过程之中，最为重要的战役是麦庄之役、石堡城之役与九曲之役。这三次战役在诗坛上也引起重大反响，李白、杜甫、高适对于这些战役的吟咏，成为唐代边塞诗的重要篇章。 (一)麦庄之役 关于麦庄之役，《资治通鉴》卷二一五天宝六载十月云： 河西、陇右节度使王忠嗣以部将哥舒翰为大斗军副使，李光弼为河西兵马使、充赤水军使。翰父祖本突骑施别部酋长，光弼，契丹王楷洛之子也，皆以勇略为忠嗣所重。忠嗣使翰击吐蕃，有同列为之副，倨慢不为用，翰杀之，军中股栗，累功至陇右节度副使。每岁积石军麦熟，吐蕃辄来获之，无能御者，边人谓之“吐蕃麦庄”。翰先伏兵于其侧，虏至，断其后，夹击之，无一人得返者，自是不敢复来。① 这是对于麦庄之役较为详细的记载。对于这次战役，诗人也有所表现，后世注家更提出了不同的看法。杜甫有《送高三十五书记十五韵》诗，表现了对于高适的期待：“借问今何官，触热向武威。答云一书记，所愧国士知。人实不易知，更须慎其仪。十年出幕府，自可持军麾。此行既特达，足以慰所思。男儿功名遂，亦在老大时。”②而钱谦益注云：“此诗以穷荒为戒，亦以见哥舒之谋国，不如忠嗣也。”③杨伦注云：“后遂因麦庄一捷，而黩武穷荒，屡致败衄。”④但这样的看法应该是偏颇的。大概有两个方面的因素：一是杜甫《送高三十五书记十五韵》诗中并没有谴责哥舒翰穷兵黩武之意；二是《资治通鉴》记载的这段事实，表明这一战争是由吐蕃引起。哥舒翰指挥的这一战役，对于以后唐蕃边境的安定也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使得吐蕃“自是不敢复来”。因为这一战役，哥舒翰名声日隆，得到唐玄宗的召见：“上闻哥舒翰名，召见华清宫，与语，悦之。十一月，辛卯，以翰判西平太守，充陇右节度使；以朔方节度使安思顺判武威郡事，充河西节度使。”⑤自此以后，哥舒翰正式担任西平太守，充陇右节度使。 (二)石堡城之役 石堡城是唐与吐蕃分界之地赤岭附近的一个著名的军事要塞，公元7至9世纪的唐王朝与吐蕃在这里发生了持续一百七十余年频繁的战争。其中最重的一次战争就是天宝八载哥舒翰指挥的石堡城之役，这是唐代历史上影响很大的一次战役，也是哥舒翰威震陇右的重要见证。《资治通鉴》天宝八载六月记载： 上命陇右节度使哥舒翰帅陇右、河西及突厥阿布思兵，益以朔方、河东兵，凡六万三千，攻吐蕃石堡城。其城三面险绝，惟一径可上，吐蕃但以数百人守之。翰进攻数日不拔，召裨将高秀岩、张守瑜，欲斩之，二人请三日期可克，如期拔之。唐士卒死者数万，果如王忠嗣之言。顷之，翰又遣兵于赤岭西开屯田，以谪卒二千戍龙驹岛；冬冰合，吐蕃大集，戍者尽没。⑥ 石堡城之役，较麦庄之役更为艰巨，唐玄宗于天宝六载即想任用王忠嗣进攻石堡城，而王忠嗣并没有应诏。这在《资治通鉴》天宝六载冬十月中亦有记载： 上欲使王忠嗣攻吐蕃石堡城，忠嗣上言：“石堡险固，吐蕃举国守之，今顿兵其下，非杀数万人不能克；臣恐所得不如所亡，不如且厉兵秣马，俟其有衅，然后取之。”上意不快。将军董延光自请将兵取石堡城，上命忠嗣分兵助之。忠嗣不得已奉诏，而不尽副延光所欲，延光怨之。⑦ 而哥舒翰应命出征，取得了这次战役的胜利。但《通鉴》记载这一事件的过程，又有扬王贬翰之意，盖因此战虽胜但损失惨重。石堡城之役，是唐代收复失地的关键之战，战后立有纪功碑，而此碑流传罕为人知。2015年美国芝加哥菲尔德自然历史博物馆开馆，其馆中所藏八棱碑，记述唐朝著名的石堡城收复战。据《菲尔德博物馆藏品说明》：“这件红砂岩石碑，呈八面体，立于749年(天宝八载)。碑文记录了中国收复石堡城，石堡城是一个吐蕃边境要塞(在甘肃西南洮州之南4英里，原文如此)，以前为吐蕃占据。公元8世纪，吐蕃屡次向中国内地发动战争。741年(开元二十九年)，吐蕃入侵石堡城，中国戍边将士无力防守。748年(天宝八载)，大将哥舒翰被任命为甘肃和西域部分地区的军事首领。他率唐军一举收复石堡城，并俘获了一名吐蕃重臣。这些历史事件亦见于同时期唐代编年史。”⑧这是唐代石堡城之战存至今的珍贵文物与历史见证。 需要特别强调的是，石堡城本来就是唐王朝管辖的属地。据《新唐书·地理志》陇右道所载：“鄯州西平郡，下都督府。……县三：……鄯城。中。仪凤三年置。……南隔涧七里有天威军，军故石堡城，开元十七年置，初曰振武军，二十九年没吐蕃，天宝八载克之，更名。又西二十里至赤岭，其西吐蕃，有开元中分界碑。”⑨其中“天宝八载克之”就间指哥舒翰收复石堡城。由此可知，天宝八载哥舒翰攻取石堡城属于收复失地之举。而当代学者或称此举“属于不义的战争”⑩，这些都是昧于当时的历史事实所下的不确断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