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知道自己的前世青年模样吗”?2018年五四青年节之前,一款名为《我的前世青年照》的“P图游戏”风靡青年群体,参与者只要按要求在社交媒介空间上传头像,便能创作出“我的前世青年照”。根据相关数据,“前世照”H5上线仅28小时,参与人数便已过亿。在碎片化的社交媒介空间里,这种借助美颜术对自我形象所开展的创造性建构,能让“我”进入现实自我缺席的某段历史或未来场景中,在一个具有丰富时空内涵的叙事框架中重新体验不同制度情境中的现代性历史。这就是在新媒介技术的赋能和支持下,人们对自我形象的不断拓展和丰富。 技术对自我的塑造和拓展 福柯曾提到一种“自我技术”,这种“自我技术”主要是指语言。福柯认为,18世纪以来一个标志性的转变是语言作为一种“自我表现的技术”正以积极的方式建构一个“新的自我”:“自我技术:它使得个体能够通过自己的力量,或者他人的帮助,进行一系列对他们自身的身体及灵魂、思想、行为、存在方式的操控,以此达成自我的转变,以求获得某种幸福、纯洁、智慧、完美或不朽的状态。”①福柯将语言视为“自我技术”,主要是因为启蒙运动以来,以印刷文明为代表的语言技术在建构“新的自我”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不过,在今天,语言这种“自我技术”正在被互联网数字媒介所代表的新的“自我技术”取代,这显然又是“一个标志性的转折”。波斯特认为,赛博空间正“释放出巨大的幻想、自我发现和自我构建的潜能,应当能容许参与者进入想象中的世界”②。数字化、智能化的新媒介技术正全面渗透进现实生活中,不断塑造人类对自我的新感受。 (一)形象居住在媒介里 数字美颜技术可以让人轻松塑造所想要的完美形象,并且随着美颜技术水平不断提高,人们自我构建的水平也在提高。一位资深自拍迷质问:“美颜强大,大部分朋友圈晒出来的都是帅哥美女,不仅能让自己赏心悦目,还会让自己沉浸在一种美好遐想中,假如形象不若己愿,大家还会玩么?”米歇尔曾说,“形象居住在媒介里,正如生命体居住在它们的栖息地”③。在媒介化社会中,人们借助各种美颜术塑造“新的自我”,自我以何种形象居于媒介中由此变得重要。巴特在讨论明星嘉宝的形象时指出,人会在人的影像中迷思。“嘉宝的脸蛋”让人着迷,但大众只能崇拜而不能拥有。祁林认为,由于媒介技术的限制,人类在漫长时间里没有能力“自己表征自己”,而要依靠他人完成自我的形象建构。在数字媒介时代,各种新的自我技术能让人“自己表征自己”,塑造和建构“新的自我”。因而,比起现实自我,不少人会更认同媒介化的“自我形象”。 (二)穿越时空的“具身想象” “我的前世照”让“自我”以媒介形象参与现实自我缺席的历史场景,“新的自我技术”不仅赋权给人们塑造和建构新自我,还容许人们借助它进入波斯特所谓“想象的世界”,拓展出自我的无限可能性,这些媒介化的自我形象很容易唤醒人们对某段历史的集体记忆。 当然,社交媒介平台上大量“年代照”的涌现,往往对应着特定的历史时刻,如五四青年节时会有大量“我的前世青年照”晒出,“庆祝新中国成立70周年”时会有大量“我是50后”之类的“年代照”涌现。“年代照”不仅让“自我”以媒介化的具身形象参与历史,其批量生产亦符合主流宣教的现实需求,如在“新中国成立70周年”的庆祝活动中,《新中国成立70年——我是亲历者》成为网民参与庆典的一种特别方式。库尔德里在《媒介仪式》中分析电视媒介仪式如何实现整合社会秩序的功能时,也提出媒介仪式如何在碎片化的网络空间中发展的问题。从“庆祝新中国成立70周年”的年代照一例来看,在网络社交环境里,趋于中心化的媒介仪式是可以用类似“年代照”的娱乐化方式建构起来的。 算法幻觉与认同焦虑 在新媒介环境下,网民大众借助美颜、AI变脸术等“新的自我技术”塑造和建构多样化的“自我形象”。但在碎片化、娱乐化的网络社交环境中,过度美颜的“自我形象”在新媒介空间里不断繁衍以致泛滥成灾,这也恰恰说明,在媒介化、数字化的社交语境中人们的自我认同存在严重问题。 (一)赛博空间中的“虚拟自我” 赛博空间(cyberspace)往往被认为是相对于现实物理空间的存在,具有虚拟性、非实在性等特征。尽管借助“新的自我技术”,人们在虚拟空间中创造了多样化的“理想自我”,但后人类学家海勒认为:“由于人类主体被想象成具有明确边界的自主的自我,所以人类-计算机的界面就只能被描述成一种分隔——这一边是真实生活的可靠性,另一边是虚拟现实的幻觉——由此模糊了由虚拟技术的发展带来的深远变化。”④虚拟空间中的“自我”依然被认为有别于“现实自我”。一位网民在朋友圈中晒出“我是50后”的“年代照”后感叹:“穿越时空,还是喜欢现在的自己好!”实际上,人们经常视虚拟空间中那些经过美颜的“自我形象”为现实自我的一种“假身”,而“假身”常以外表欺骗世界,制造“媒介事件”。 (二)在自我形象中“迷思” 在新媒介时代,借助自拍、美颜和AI变脸术等“新的自我技术”,人们能够创造出更加多样化、理想化的自我形象——供别人观看也供自己欣赏。人们不仅会迷失在电影明星的形象中,亦会迷失在媒介化的“自我形象”中。“新型的摄像技术(快照、录像)的作用之一就是方便人们孤芳自赏,以满足人们对自己身体的欲望。显而易见,女人就常常陷入自恋般的实行自我管制的形象世界而无法自拔。”⑤“不P图美颜,还敢发朋友圈?”在美颜技术赋权下,许多人特别是女性会对美颜照产生病态般的自恋,这种自恋在社交媒介的分享互动过程中被进一步强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