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介技术正在重塑人类社会,新的网络生态对政治、经济、文化以及日常生活等领域的影响日渐深刻,5G、6G加速到来所引发的变革更有可能溢出传统媒介理论的视野与框架。为深入研究媒介技术与文明转型之间的深刻逻辑关系,厘清媒介技术创新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范式转变中的地位和效用,回应社会转型和治理的殷切需要,2020年1月,《探索与争鸣》编辑部与苏州大学凤凰传媒学院共同举办了“媒介技术与文明转型”学术研讨会,试图探究新媒介环境下人类文明的嬗变路径与未来图景。 胡泳教授认为,数字化革命远未结束,人类需要解决的数字社会基本问题复杂而棘手。因此,他呼唤启蒙2.0的到来,期待社会共同致力于建设一种更具自我意识,同时又深深嵌入社会的自治模式。陈龙教授认为,新技术文化资本颠覆了传统意义上的文化资本概念,成为一种社会新宠。新的叙事模式开始登上历史舞台,算法成为衡量传播力的重要因素,将推动媒介生产效能的大幅提升。李春雷教授指出,以网络和新媒体技术为代表的媒介技术重塑着时空观,不仅为现代文明拓展了新的平台和载体,还在真正意义上构建了一套有效的传播系统,甚至形成了一套相对独立的价值系统。孙玮教授认为,人类文明已进入“媒介化”生存阶段,技术发展已经使得媒介全面侵入主体,使媒介成为人们的基本存在方式,长久以来外化于人类的媒介正在不断地嵌入人类自身,人类将成为最终的媒介。彭兰教授指出,新的人-机关系或许会使今天以人为主导的信息文明演化为人与机器共同作用下的“人-机文明”。这种新的文明既可能延续与丰富人类文明,也可能在某些方面偏离人类文明的既有轨道,进而酝酿风险。技术将为人、机器以及文明的发展带来巨大的不确定性。陈霖教授认为,媒介技术促成的图像生产和传播正在使所有文化都成为视觉文化,人类文明呈现出高度视觉化的特征。媒介技术作用于视觉的过程,本身即是文明的产物,而其间出现的矛盾冲突,则折射出文明的困境,构成了文明的视觉压力。曾一果教授审视了网民大众借助“新的自我技术”塑造和建构多样化“自我形象”的现象,指出“新的自我技术”在拓展和丰富自我形象的同时,亦使人们的自我认同出现严重问题,启蒙意义上的同一性自我走向终结,算法技术操控下形成的只是“数字化自我”。张丽军教授认为,面对新智媒时代人类可能丧失生命自由意志的危机,应充分彰显艺术的价值,以此超越技术框架并获得生命解放,在充分认识、理解并思考新智媒文化的基础上,创造出与新智媒技术对话的新时代艺术作品。张艳梅教授阐释了后媒介时代的伦理隐喻,指出它既是人类想象世界的一种方法,也是人类自我认知的一种可能,人类应该对人性伦理始终保持谨慎的信任。 ——主持人 叶祝弟 张蕾 杨义成 布莱恩·阿瑟在《技术的本质》中指出,新技术并不是无中生有地被“发明”出来的,我们所看到的技术都是从先前已有的技术中被创造(被建构、被聚合、被集成)而来的。换言之,技术是由其他技术构成的。那么,如何区分新旧技术呢?人们常常借助一种方法,即通过描述新技术所没有的东西,来将新技术与旧技术予以比较。例如,汽车刚刚被发明出来时,被称为“无马的马车”(horseless carriage)。这固然增进了人们对新技术的认知,然而也存在一个巨大的问题:人们对未来的预测由此总是受限于现实,只会想象已有之物的一个更复杂和更先进的版本。就如汽车的发明者无法预知汽车给人们的工作和生活带来的巨变,更无法想象我们如何建造和使用城市,或者如何获得新的商业模式和创造新的衍生业务。 由此,“我们倒着走向未来”。当我们研究技术时,需要倒着放映过去两千五百年的技术爆炸,才能看清这些技术对社会经验和社会组织的影响的漫长历史过程,一如艺术家需要从尾到头倒着构想艺术品一样。只有倒着播放,我们才能在熟悉中发现陌生,在新中体验旧,并因之受到震撼,所以最终我们所预测的,不过是已经发生的事情而已。 旧制度与数字大革命 表面上看,经过多年的技术锻造,我们已经步入了一个数字化社会,或者说一种数字化生存。今天,人们充满兴奋地谈论的新话题是大数据、物联网、新能源、人工智能、生命科学、太空探索等。计算机和移动设备都越来越索然无味,因为它们将逐渐消失在其他物体中:自清洁衬衫、无人驾驶汽车、服务机器人、智能门把手,乃至吞下一粒就能掌握英语技能的药丸。用尼葛洛庞帝的话说,我们将住在电脑里,把它们穿在身上,甚至以它们为食。“An Apple a day will keep the doctor away!”——一天一个苹果(计算机),医生远离你! 这样看来,数字化革命已经结束了。尼葛洛庞帝应我之邀,为《数字化生存》(Being Digital)20周年中文纪念版所写的序的题目就叫做“Been Digital”(数字化之后)。然而,数字化在生产者和消费者、政府和公民、大众传媒和接受者之间造成权力转移的深刻进程仍在持续,远未达到新的平衡态。在这个意义上,数字化革命也可以说远未到结束时分,或者说,“been digital”的问题,比“being digital”的要严重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