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初期,我国学术界普遍意识到当代西方哲学对语言的重视,开始研究语言在整个哲学系统中的重要地位。西方哲学从古希腊到20世纪的发展宏观上可以概括为三个阶段模式,即古希腊哲学本体论、近代哲学认识论和20世纪初语言哲学。 20世纪初,哲学研究从认识论转向为语言。研究语言的意义问题成为哲学研究的中心课题。对这次发生的“语言转向”,人们提出了更具有根本性质和逻辑性质的说明,认为哲学并不直接研究外部世界,直接研究外部个别的和部分的具体科学的是各门经验科学;哲学来自哲学家们的理性思考,来自对人类知识、文化、观点和社会实践的抽象的概括,哲学是通过对知识的概括来达到对世界的认识,是对认识的再认识,是对概括的再概括;在以研究人的理性和人的思想为己任的哲学中,我们能直接把握的不是人的内在的、隐秘的灵魂,而是通过语言表现出来的思想和理性。人们常说人是理性动物,是社会性的动物。既然如此,了解人们之间如何借助语言达到理解与交流,就成了懂得人的理性或思想的前提。语言的意义问题成为哲学研究的基础和核心。“哲学就是那种确定或发现命题意义的活动。哲学研究的是命题的真正意义。”①“语言转向”使哲学命题的研究得以在语言的意义上进行研讨。 一 哲学思维和对语言问题的思考密不可分,二者的联系与纠缠源远流长。与人类的其他活动相比,哲学思维更不能脱离语言。因为思想的对象和思想过程本身必须依靠语言才能转变为他人思想所能把握的东西。从远古时代起,哲学问题就和语言问题联系在一起。语言的产生和人类社会的形成是同步的。没有语言也就没有人类及人类社会。在人类认识史上,人的思维和语言具备了相当的概括能力联想能力之后才形成为哲学。哲学是人的语言、逻辑思维和抽象思维高度发展的一定阶段上的产物。 人类把古希腊看做哲学的发源地。在古希腊时期,已有了语言哲学观的萌芽。赫拉克利特是主张语词包含事物本质的第一位哲学家,他在语言中看到了不断变化的世界中最恒定的东西。在他看来,人类语言的结构反映了世界的结构。赫拉克利特的哲学非常重视语言,这表现在他是第一个把“逻各斯”(logos)概念引入哲学之中的人。 “逻各斯”原意为“语言”,还有说明尺度之意。“逻各斯”这个具有多义性的古希腊词在赫拉克利特哲学中具有理性、规律的含义。赫拉克利特的哲学非常重视语言及其表达在哲学中的重要地位,认为语言是实在的复本。 赫拉克利特的语言观和他的宇宙观、本体论紧密结合在一起。他的“一切皆流”的宇宙观,即“万物皆流”、“万物皆变”的观点,是以其语言名称的意义为背景进行探讨。语言能否明确地反映事物的本质,语言能否确定每时每刻不断变化着的事物在不同时间上的名称?赫拉克利特说过,“你们使用事物的名称,仿佛它有一种执拗的持续性。然而,甚至你们第二次踏进的河流也不是第一次踏进的那一条河了”。“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的命题表现出赫拉克利特的至高禀赋和非凡的直觉思维能力(列宁称他是“辩证法的奠基人”)。他认为宇宙万物永远流动,世上没有常住不变的东西。按照这一观点,世间事物无法予以名称。因为它在这一时刻是这个东西,在下一时刻就变成了另一个东西。如果给它加上了一个固定的名称,似乎就暗示了它是个固定不变的物体,像时间长河中被冻结了的东西。另外,人的智能也不可能对一事物在每时每刻变化的特定形态赋予不同的名称。人创造词语的能力再大,速度再快,也赶不上万物瞬息万变的速度。 关于“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的命题,有人会提出:“那么,第二次踏进的河流是什么?”随着时间的推算,这种针对宇宙万物的提问可以无限类推。“提问”可以予以解释,但无法赋予无限的名称。问题在于,语言能否完完全全反映每时每刻变化着的万事万物变化。对这种语言与哲学的关系,亚里士多德称之为词语意义与时间性的关系。他认为,名词与时间无关,动词与时间有关。名词和动词只是一种表示,只有名词而无动词或只有动词而无名词时,语言无法进行任何意义上的陈述。他主张命题应该是名词和动词的结合,然而,他似乎更重视动词在命题中的作用,尤其强调动词的时间性或时态性。没有动词就无法形成哲学命题。“两次踏进”命题中,名词“河流”表示事物的恒定本质或属性;动词“踏进”或“两次踏进”反映事物的时间性或时态性。第二次踏进的“河流”固然不同于第一次踏进的“河流”,因为其物质属性肯定有了至少极微的变化。但这种变异不足以改变这条河流之仍称为河流的属性,不足以改变它与山脉的对立存在。美国语言学家派克(kenneathL.Pike)关于音位理论,即音素或语素的变异并不足以改变其音位或语位的属性,也进而证明整个社会现象领域都存在着常体和变体的对立②。当然,“两次踏进”这句话的表述不是以精确的“每时”、“每刻”、“每秒”为物体变化的基准时间单位,它的时间概念是模糊的。这正反映了哲学命题本身具有模糊性和灵活性的特点。这种模糊性体现在大体可分为“现在”、“过去”和“将来”的三大时间范畴的人类时间概念上,其灵活性体现在各大时间范畴中的“一般时”、“进行体”、“完成体”等可区别性的动词的各种时态结构形式及其意义之上。模糊性中隐含着灵活性。然而,模糊性的具体化将失去命题的灵活性。因此,“两次踏进”的命题在“第二次踏进的河流不是第一次的河流”的题目下成立;而在“第二次踏进的河流是什么?”的题目下不能成立。在这里,哲学命题的意义与语言的意义交织在一起。这是以语言的意义来把握世界的早期古希腊语言哲学思想。 二 研究语言和存在问题。现在西方哲学中,海德格尔在此研究上无疑是划时代的人物。在海德格尔哲学中“存在”一词是关键之词,占据非常重要的地位。他提出了“语言是存在之家”的命题。他认为,二千年来西方哲学家忘记了“存在”的问题,即追问存在意义问题。因为“存在”一词最为常用,是变得最普遍、最空洞、最模糊的概念。海德格尔始终追求“存在”,从未否认过“存在者”,包括自然世界的客观存在。存在总是存在者之存在,没有存在者也无所谓存在。存在者的全体可以分门别类成为知识的具体确定领域,例如,历史、人类、语言、自然科学等,反过来又可成为科学研究的对象。海德格尔认为哲学研究中“一切本体论无论可能具有多么丰富严密的范畴体系,如果不首先充分阐明存在的意义,并把握作为它的基本任务的这种阐明,从根本上说,仍然都是盲目的。曲解了它最特殊的目的”③。因此,哲学本体论研究应该先于一切具体科学的研究,为它们奠定基础。然而,本体论研究的对象是存在问题,研究存在问题的方向应该是追问存在的意义。所以,他认为存在的意义问题是哲学的中心问题,哲学的唯一的主题,“哲学就是对于存在、存在的结构及其可能性的理论的概念阐释”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