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卡契,长期以来都被视为马克思主义异端,其实是继列宁之后又一位马克思主义理论巨匠。在他留给世人的大量理论著作中,《历史与阶级意识》是一部内容丰富,瑕瑜互见,不易辨析的书。 乔治·卢卡契,匈牙利人,1885年诞生在布达佩斯一个大银行家的家庭,一生坎坷,1971年在他的祖国匈牙利逝世。他是紧跟时代步伐,紧摸时代脉搏的思想家和理论家,他给后人留下了极其宝贵的精神财富。虽因客观世界的复杂性,使得卢卡契没有能够避免错误,没有能够完全克服对纷繁复杂的多学科研究进行分析评价时的诸多困难,没有能够使他提出的那些对确立马克思主义世界观极为重要的理论问题得到更完备研究,得出本应更引人深思的结论,但卢卡契试图解决这些重大思想和理论问题时表现出的渊博学识,进行多学科综合分析的能力,特别是对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绝对忠诚,为多极世界中研究马克思、恩格斯、列宁创建的伟大理论,提供了不可多得的宝贵资料。 《历史与阶级意识》一书,由八篇文意合成文集。其中《什么是正统马克思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功能变化》,写于1919年;《阶级意识》和《合法性与非法性》,写于1920年;《作为马克思主义者的罗莎·卢森堡》,写于1921年;《物化和无产阶级意识》、《对罗莎·卢森堡〈论俄国革命〉的批评意见》和《关于组织问题的方法论》,写于1922年,1923年首次出版,1968年再版。其内容,主要涉及对马克思主义理论中,一些重大原则问题和具体问题的研究。在研究过程中,卢卡契深刻论述了他对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及其辩证法的理解。通观全书,深深感到,卢卡契是鉴于当时教条主义之风盛行,庸俗马克思主义者们对马克思主义理论浅尝辄止,想通过强调马克思主义不是一个能够现成的应用于一切场合的公式,来说明应把马克思主义当作指南,在革命实践中灵活运用。卢卡契的这个想法,符合马克思、恩格斯、列宁对他们学说的一贯看法,对当代世界发展,对改革开放中的社会主义国家,至今还有着重大的现实意义。 此书问世至今70多年间,引起的争议非常强烈。我国研究卢卡契起步较早的学者杜章智同志曾感慨陈辞:“关于它的论文和专著,真可说是车载斗量,汗牛充栋。像布洛赫、曼海姆、霍克海默、阿多尔诺、本杰明、萨特、汗洛·庞蒂、勒菲弗尔、戈尔德曼、马尔库塞、沙夫和科西克等这样一批互不相同的、世界闻名的思想家和理论家,都受过这本书的深刻影响。”(注:杜章智:《卢卡契的〈历史与阶级意识〉》,见《中州学刊》1990年第5期。)杜章智同志极言介入对此书争议的人多到不计其数,极言其内涵深沉复杂不易清晰评判。这样旷日持久的世界理论思维高难度争议,出现各取所需,借题发挥,被人误解、歪曲,是一种必然。究其必然性,只能说,卢卡契写此书时的理论思维,正处于去旧更新、急剧发展变化之中。新与旧的思想和理论容于同一书中,是难以分辨的重要原因。由此看来,研究此书出版后引起的强烈反响,是至关重要的。在强烈反响中,对其过激批判,多于客观评定,特别是随着政治气候变化,过激批判逐步升级: 1923年5月27日,东德共产党内主管教育的官员赫·顿特尔,在德共机关刊物《红旗》上,发表关于此书的第一篇文章《一本关于马克思主义的新书》,指责卢卡契在书中炫耀知识,玩弄概念,铁丝网围,无法接近,使人莫名其妙,只能望洋兴叹,他给“历史唯心主义敞开一切大门”(注:陆海林编:《西方马克思主义美学文选》,漓江出版社1988年版,第68页。)。 1924年,匈共领导人库恩·贝拉,在《对列宁主义的宣传》中,指责卢卡契“企图用取消主义来阉割辩证唯物主义”(注:见《共产国际》1924年4月号。);匈共著名理论家鲁达什·拉斯洛,在《是正统马克思主义吗?》和《卢卡契的阶级意识理论》中,指责卢卡契同波格丹诺夫一样,想“消除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思维与存在之间的对立”(注:见《工人文学》1924年第9期。)。苏联哲学家德波林,在《卢卡契和他对马克思主义的批评》中,把卢卡契的观点描绘成,“正统黑格尔主义的思想加上拉斯克、柏格森、韦柏、李凯尔特……马克思和列宁的调料的五彩缤纷的大杂烩”(注:见《工人文学》1924年第10期。);布哈林在共产国际第五次代表大会上,指责卢卡契重新陷入老黑格尔主义,季诺维也夫在开幕词中,指责卢卡契犯了理论上的修正主义错误。再往后,历次莫斯科苏联共产主义学院哲学研究所组织的学术批判会上,只要涉及有关问题,卢卡契必是批判对象。特别当卢卡契政治上遇到坎坷,处境非常困难时,更要新老账一齐算,对卢卡契和他的《历史与阶级意识》进行极不公正的批判。 卢卡契在紧张的学术氛围和严峻的政治批判中,承受巨大精神压力,迫使其对《历史与阶级意识》多次作自我批评。从已掌握的资料看,1933年,1934年,1938年,1955年,1967年,都先后对卢卡契进行了批判。每次批判中,卢卡契都曾对此书进行认真反思,并在《什么是正统马克思主义?》中说:“在学术界,对任何信仰正统马克思主义的表白报以冷嘲热讽已经逐步开始成为一种时髦。”(注:卢卡契著:《历史与阶级意识——关于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的研究》,商务印书馆1992年版,第47页。) 卢卡契对此书的反思,有两次特别应当提起。 一次是1934年在莫斯科苏联共产主义学院哲学研究所召开的学术会议上。 在这次会议上,卢卡契以题为《〈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对共产党布尔什维克化的意义》讲话作了自我批评。这次自我批评,是很有分寸很讲策略的。他一点也没有强调书中那些应强调的很有价值的理论探索,正如他在自传中所讲:“从策略上讲,我必须公开同《历史与阶级意识》保持一段距离,因为只有如此,我对官方和半官方的文学理论的真正游击战才会被挫败。”(注:《共产国际第五次世界代表大会记录》,1952年俄文版,第53~5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