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法分类号】B712.59 马尔库塞与萨特哲学的联系,国内学术界鲜有论及。论者多论及马尔库塞与海德格尔的联系。这是因为,海德格尔系马尔库塞在德国弗莱堡大学学习时的指导教师,马尔库塞的博士论文《黑格尔的本体论与历史性理论的基础》就是在海德格尔的指导下完成的,并且马尔库塞在研究海德格尔的存在主义时把马克思主义与海德格尔的存在主义相嫁接,提出了他早于萨特、梅劳—庞蒂的马克思主义与存在主义相嫁接的学说,即他的“海德格尔的马克思主义”。由于这一学说的重要性,以及他超前于萨特与梅劳—庞蒂众所周知的显赫的马克思主义与存在主义相嫁接的学说,因而有其特殊的历史地位。国内有些学者已经注意到了他的这一学说的历史地位,由此也注意到了他与海德格尔存在主义的联系。但关于马尔库塞与萨特存在主义的联系,却由于它的地位的潜隐性,很少有人注意到,这方面的研究基本上处于空白状态。 根据笔者的研究,马尔库塞与萨特存在主义的联系是很重要的问题,不容忽视。开展这方面的研究,不仅有利于把握马尔库塞与存在主义的联系,而且有利于完整、准确地把握马尔库塞哲学的实质,有利于把握马尔库塞哲学体系在现代西方哲学中的地位。正是基于这一考虑,笔者在这里依据自己的研究,谈谈对这一问题的看法。 一 首先,马尔库塞把萨特存在主义的降生,视为历史的必然,他说:“‘以下章节将考察弥漫于我们世界的荒谬感。’卡缪《西西弗斯的神话》打头的这句话,勾勒了存在主义降生的氛围。”(马尔库塞《现代文明与人的困境》,生活·读书·新知上海三联书店1989年版,第1页。以下凡引此书,只注页码)在马尔库塞的眼里,存在主义降生的时代是“一个充满极权恐怖的时代:纳粹统治的力量登峰造极,德军的铁蹄践踏着法兰西。西方文明的价值和标准,不是与法西斯制度的现实同流合污,就是被法西斯制度的现实取而代之。那种与所有希冀和理想矛盾的现实,……又一次把思想掷回到它自身的领域。”(第1页)这也就是说,思想面对着这一社会现实,需要在笛卡尔境遇中探究这一现实,并指导思想走向新的里程。正是为了这一需要,“能够为个人在世界中此时此地的生存提供基础的清楚和明白的经验”(第2页),萨特的存在主义应运而生。 虽然萨特的存在主义是应历史的需要脱胎而出的,并且它继承了人类文明史上的恒久的价值主题——自由,但在马尔库塞的眼里,萨特并未解决历史提出的重大课题,萨特在关于抽象本体论的讨论中,看到了抽象本体与社会历史现实的矛盾冲突,但他最终还是未能解决这一矛盾,在思想的矛盾冲突中,他又退回到抽象本体去了。马尔库塞说:“就存在主义是一种哲学学说看,它仍然是一种唯心主义的学说:它把人类生存的特定的历史条件,假定为本体论的特性和形而上学的特性,因此,存在主义就成了它所抨击的那种意识形态的一部分。”(第5—6页)又说:“它的激进主义是假象。……在萨特看来,人的根本自由,在对人的极权制奴役之前、之中、之后,都是一样的。因为,自由就是人的存在的结构,即便是最恶劣的条件也不能取消它:人即便落入刽子手手中也是自由的。”(第6页)这就是说,在马尔库塞眼里,萨特的存在主义由于其唯心主义的抽象、思辨性,除了高喊一些漂亮的口号外,并不能切实地解决社会现实问题,不仅如此,它还以与法西斯主义在社会现实中并存而成为历史的笑柄。由此说明,马尔库塞在总体上对萨特存在主义是持否定态度的。值得指出的是,马尔库塞对萨特存在主义的这一看法,以后又有了变化。他认为,萨特以后实现了拯救与道德可能性的“彻底地转变”,因而具有了规范和指导现实的良心和真理属性。下面我们具体分析一下马尔库塞与萨特存在主义的联系。 二 马尔库塞认为,萨特的存在主义首先是从抽象的存在概念出发的,他说:“《存在与虚无》一书,开宗明义,区别了两种类型的存在:自为存在(为我、意识、我思)与自在存在(在我)。”(第8页)这正是萨特存在主义的出发点,但萨特的本体的、真实的、目的的、主体的存在并非是这两类存在,而是在这两类存在的共生态中起主体作用的存在,因为自在存在是为自为存在服务的,它只是自为存在的境遇,它与自为存在一起构成了自为存在的世界,这也就是萨特所说的“具体物”的世界。萨特说:“具体物只能是一个综合整体。意识和现象都只构成其环节。具体物,就是在世界中的人……”(《存在与虚无》,巴黎,1943年,第38页)而这正是萨特哲学的本体范畴。为了揭示“具体物”存在的完整的具体的结构,萨特哲学的追问被指向人的典型的某些态度,首先的态度就是询问和反省的态度,这就是询问和反省“具体物”的现实存在,而这种询问和反省又被三种潜在的否定性所包围,这三种否定性是:尚未认知,否定回答的永恒可能性,以及表达在肯定回答中的限制:“它是这样而不会是那样”。而这三种否定性又是与人类存在共生的,并且是以不同的历史形态伴随人类始终的,因此“使人们有可能说‘不’的必要条件是:非存在永恒地呈现着,它在我们之外和之内;而且,空虚总是追逐着存在”(同上书,第40、47页)。人类正是通过这些否定性体验着、把握着、介入着世界,并且不断地超越着自己的现实存在,向着真正的主体的存在前进着,这就是:人的存在即“是使自己永远超然于现存的一切存在”(同上书,第73页),“他超越自身及其对象而跃向他自身和对象的可能性”,这也就是:“人不仅仅像一件物品那样存在着,他要使自己和他的世界生存起来,在任何时候任何境遇下‘创造’他自己和他的世界。”(第10页) 在马尔库塞的眼里,萨特的自由就是人的存在本身,但人的存在是一个“沮丧”的、破缺的存在,因而自由又表现为一个过程,表现为一个不断战胜“沮丧”,超越自我和境遇,最终实现完整存在的过程。这也就是说,人既是人又是非人,只有在这一过程结束时,他才能成为真正的人。 在萨特看来,自为存在与自在存在是不可分割地联系在一起的,自为存在要自为就必须有自在存在,否则自为就成了真空中的存在,这是不可能的。但自在存在是“偶然的”,它只有凭借自为存在才能获得意义和根据,因此,自在存在构成了人的存在的偶然的境遇,它只有赁借我思或自我意识才能获得存在的根据,这实质上就是人为物的对象世界立法。由此可见萨特在我思与外部世界关系问题上的基本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