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26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142(2020)03-0170-10 作为开放性、公益性的文化场所,博物馆已成为世界各国公共文化服务的重要组成部分。博物馆作为历史文化遗产的保护者和见证者,也是文化资源及其意识形态的载体,是意识形态和制度的物化形态。它承载着教育、审美、文化与社会治理等功能,彰显着博物馆空间的文化治理特性。文化治理性是“利用随着‘现代’阶段产生的知识和专门技术等具体文化形式的发展而产生的各种文化手段作用于塑造人类总体”①,因为文化本身即是“一套系统的知识、技术和组织,它通过与权力技术相关的符号技术系统所发挥的作用以及通过自我技术的机制的运作——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对社会交往起作用,并在这种关系中与其结合”②。无论是博物馆空间对文化遗产的保护传承、文化产品与服务的开放展览、文化知识与技能的诠释与传播方面,还是它对公众参与、社会共享、文化教育的促进方面,都体现了它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对文化交往和社会关系发生作用。那么,博物馆空间的文化治理性源于何处,通过何种手段或方式得以实现?当前,博物馆空间的治理性及其治理能力遇到了一些挑战,哪些社会主体需要积极投入博物馆空间的文化治理实践中,有何治理措施?深入探讨博物馆空间的文化治理性及“政府+社会”的多元主体参与、协商共治策略,对于充分发挥博物馆空间的文化治理作用、提升其文化治理能力,具有重要理论与现实意义。 一、博物馆作为公共文化空间的治理性 从博物馆发展历史来看,“博物馆起源于公元前500-前450年的希腊,发展于14世纪以前的罗马,成型于16-17世纪意大利文艺复兴时代”。③最初,博物馆是王室收藏奇珍异宝的场所,是王权的象征。后来,有王室将所藏品展示给贵族大臣,但仍只有极少数人才能够参观,博物馆成为展示王权的手段。直到法国大革命爆发,“为‘新真理’、‘新理性’的出现创造了条件,由此一种新机构即公共博物馆的新功能出现了”④,新的共和政体“以人民的名义没收王室、贵族和教会的收藏品,废除那些与王室和地主相联系的、能以其不良影响威胁共和体制的项目,根据理性主义的分类原则安排遗留物的展览,法国大革命把博物馆从专制权力的象征转变成教育公民而服务于国家集体利益的工具”⑤。此后,在长期发展过程中,博物馆逐渐走上了“公共”的道路,至少在名义上属于全体民众的公共文化空间,为公众提供文化服务。国际博物馆协会2007年修订的《国际博物馆协会章程》将博物馆定义为:“一个为社会及其发展服务的、向公众开放的非营利性常设机构,为教育、研究、欣赏的目的征集、保护、研究、传播并展出人类及人类环境的物质及非物质遗产。”⑥国务院2008年发布的《博物馆条例(征求意见稿)》第一章第二条对博物馆概念所做的界定为:“为研究、教育和欣赏的目的,收藏、保护、展示人类活动和自然环境的见证物,向公众开放的非营利性社会服务机构,包括博物馆、纪念馆、美术馆、科技馆、陈列馆等。”⑦由此可见,公共性、开放性、文化保护传承的公益性是博物馆文化空间的基本特征。 就建筑空间层面而言,尽管博物馆建筑空间设计有封闭的围墙,但博物馆空间的目标不是隔离大众,而是将先前从公众视野中被隐藏的物品置于开放与公共的语境中。与监狱式建筑不同——“它的取向是把监狱建设成封闭的空间,从而使行为可以受到不断监控;这种建筑主要在于它着眼于监狱内部空间之中权力关系的组织化,而不是着眼于权力的外部展示意义上的象征”⑧,博物馆在19世纪中叶就从私人的、排他的领域变成了公共领域的机构。18世纪出现的现代展览群如自然博物馆、历史博物馆、国际展览会、拱廊街、商场等(本尼特统称之为“展览综合体”),这些以治理性(如凝视视角的技术权力修辞、景观和监控等)为基础的“展览综合体”与以规训权力为原则的监狱机构同时作用于个体行为与社会肌体,但它们运行的领域不同,权力技术也不同,两者相互补充影响。现代资本主义的权力—知识的运作,既需要监狱这样的规训机构以驯服人们的身体,更需要博物馆这样的自我治理机构容许人们自觉规范自身。同时,现代博物馆政治治理性的生成源于资本主义的民主、公平、自由的政治修辞与治理性实际运作的排他性、区隔性之间的矛盾张力,正是这种矛盾断裂空间衍生出现代博物馆的政治治理性问题。具体来说,现代博物馆的政治治理性和相应的改革话语主要集中于两个基本目标修辞:公众权利允诺博物馆对所有人平等开放;充分表征博物馆视所有文化形式具有同样价值,可以充分表现不同文化。但是,“博物馆治理权力技术的实际运作和手段有自身的权力逻辑和理性。它主要以区隔大众为主要手段,其有限的空间和性别、阶级、种族等排他性权力逻辑不能充分表征各种不同文化,难以实现人类普遍主义这一目的修辞,于是不断有改革的政治话语来调和政治目的与实施手段间的裂缝。”⑨ 博物馆空间作为一种公共文化空间,是向大众展现各种文化艺术品形态的载体,也是政治与权力的集中体。在现代博物馆不断发展的过程中,这种空间逐渐成为一种区域文化自治程度的反映。博物馆空间对参观者的行为举止与思想意识产生影响,参观者从进入博物馆的那一刻起,就为社会规范与行为准则所约束——自觉地进入一种公共性和私密性相结合的行为与思想状态,其目标是达致学习、分享、交流与共建。但是,这不会剥夺观众在博物馆体验方面具有的自主性和私密性,相反,它需要观众自己去调动所储备的信息与知识的积累,与展品及其他信息进行连接,唤醒记忆,生产知识,形成判断。即便如此,观众在博物馆空间里的参观和阅读也绝对不是随意性的。⑩因为博物馆空间可以按照一定的设计形态、展示顺序和文化装置主动地影响参观者的参观顺序及接受信息的内容。“从展品是什么到展品的展出形式与位置,再到背景信息、辅助展示与诠释,以及空间设计、展场氛围的营建等,博物馆既要体现一种文化的选择性,也要提供某种规定性和关系——总之,博物馆总是在有意无意地引导观众的参观和阅读,让观众体会到历史、科学和艺术本身的说服力。”(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