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即将划上了一个句号,回顾20世纪思想界,法兰克福学派曾是声势最大的思想流派之一。当然,进入90年代,随着苏东的解体,法兰克福学派逐渐消声匿迹,但是,他们对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却是颇有特色的,他们的“否定整体论”实际上是法兰克福学派全部理论的哲学基础。90年代以来,在全球范围内,经济建设已经取代了革命的呼声,所以,法兰克福学派已经进入了思想史上的行列,我们现在研究法兰克福学派也像研究康德、黑格尔一样,是对一些已经成为历史的思想家的思想考察。但是,法兰克福学派毕竟又与康德、黑格尔不同,法兰克福学派的理论对象是当代资本主义社会。那么,人们在将来的某个时期会不会再回过头来思考资本主义的结局呢?如果有这么一天,那么法兰克福学派的理论会不会给人以新启发呢?正是出于这种考虑,我们认为,研究法兰克福学派依然具有现实意义。 一、资本主义社会:否定的整体 马克思认为:“每一个社会中的生产关系都形成一个统一的整体。”马克思以其毕生的精力解剖这个整体,以求揭示这个整体彻底变革的必然性。法兰克福学派也把资本主义社会看作一个整体。但与马克思不同,它不求对这个整体作认真的分析研究,而是从个人的角度去认识这个整体的非人性和对个人的压抑。因而,法兰克福学派不象马克思那样,极力去把握整体运动的自然历史过程,而是呼吁一种来自外部的否定。对于社会批判理论来说,否定,是它的信条、目的,也是它的行动纲领。它认为,这种否定是由于现实的境况所决定的和历史发展赋予法兰克福学派的使命。因为现存社会已经达到与自身倾向对立的顶峰,如果对它的否定还不出现的话,那么这个社会就会因为惰性而窒息死亡。 在《否定的辩证法》一书中,阿多尔诺认为资本主义社会的整体是这样形成的:在资本主义发展的早期,特别是在城市,个人出于自我保护的目的自发性地组成了资产阶级社会的整体。起初,这种整体的统一性并未达到其辩护性规则所要求的那种平衡状态。但在其后的发展中,这个整体被越来越紧密地编织了起来,成为强制的整体。一切个体都出于害怕毁灭的惩罚而被拖进了统一体之中,被同化进法律之中,甚至这种同化是违背他们自身的个人利益的。同时普遍性的观念也就被确定为真理,尽管是“虚假的真理”,但却是具有了意识形态的强力。其结果是社会的统一性成了一切个人的“先验规定性”。一切个人只有依靠社会的统一性才能生存下来。 然而,正是社会统一性的延续,使个人接近了自己的厄运。也就是说,个体堕入总体性的魔法之中,一条无形而且无尽头的锁链把个体串连在一起。在这个意义上,个体遭受着整体的否定,在整体的总体性凸现出来的地方,个体性则荡然无存。 在哈贝马斯的晚期资本主义理论中,社会的整体化被视为晚期资本主义的主要特征。他认为,随着现代平常技术的发展,出现了科学、技术、生产和管理的一体化,同时,地域性的社会体系被打破,整个世界变成了一个整体。如果说由于科学技术的发展,促成的与晚期资本主义相伴随的世界整体还只是这一社会的外部特征的话,那么就这一社会的内部结构而言,它的整体性则表现为是“有组织的”和“由国家调节的”资本主义。在资本集中的过程中,出现了商品、资本和劳动的统一市场;而一旦市场运行出现了职能性的缺陷时,国家又以凌驾于社会之上的强力对市场进行干预;尤为突出的是工业、科学、技术结合成一个系统,以致于科学技术成了“第一生产力”。这种有组织的和国家调节的资本主义表明整个社会利益被以整体的形式强化了,从而对每一个社会成员都具有强制性。 在探讨晚期资本主义合法性的篇章中,哈贝马斯认为,晚期资本主义以系统一体化取代了以往社会的社会一体化。也就是说交换关系和意识形态的“隐性”强制性统治取代了“显性”的政治统治,因而社会整体更具有总体性。这种总体性为晚期资本主义制度的合法性提供了根据,赋予了社会结构以服务于统治的效能和保证社会稳定。尽管社会的利益矛盾并未得到解决,剩余社会产品的分配是不均等的,但结构的力量把分配的不均等固定在一切社会成员都必须自觉遵守的规范系统中,使人们认可这种不均等是合法的,即便个人对这种不均等抱有愤懑,也会屈从于法令的威胁和迁就自己的软弱无力。 在交换关系和意识形态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规范比传统的政治规范更能为人们所接受,因为它不再使社会不公正表现为人为地造成的,而使人们把社会不公正看成是一种自然的力量,个人在社会不公正面前只能叹止于自身,对他自身之外的任何事物的抱怨即使在他自己看来也似乎是没有道德的。更何况科学技术的意识形态统治已经把人们的注意力从政治领域转向技术领域、生活领域。他们所关心的是按劳付酬和缩短工作日,至于社会不公正被资本主义制度所内在化,成为这个社会的一部分,而且是肯定的部分。特别是在国家福利政策诱使下,工人阶级身上的一切原有的革命因素不仅荡然无存,反而在它身上出现了惰性的、保守的、反革命的因素。 总之,哈贝马斯认为,现代资本主义堵塞了通向未来的道路,用普遍的务实精神排挤和取代了人们的创造精神,让人们关注现实的琐屑生活而失去理想。社会发展是通向未来的,现实的社会问题的解决,一般说来应从未来的眼光着手。然而,在晚期资本主义社会,人们在意识形态面前表现出的奴性,社会系统的技术合理性统治,阉割了这个社会的未来。社会的整体停滞在现存的状态中不仅扼杀了自身中的一切非同一性因素,扼杀了作为个体的人,而且割断了与未来的联系,成了一个僵化的、毫无前途的整体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