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柏拉图的政治思想,古今中外历来存在着不同的评价。说他是奴隶主贵族的思想家,这是比较一致的,但却有反动、保守和进步这三种不同的帽子。笔者认为,柏拉图是奴隶主贵族的改革思想家,其政治思想基本上是进步的,但也有较大的保守性。 首先,柏拉图企图改革旧政制的指导思想,主张以正义论作为新政制的理论基础。这是他的改革思想的出发点和归宿。他的正义论的基本观点是:(一)正义就是照顾全城邦公民的利益,尤其要照顾弱者和被统治者的利益。他驳斥了智者斯拉斯马寇所谓正义是强者或统治者的利益时指出:“说正义是利益,我也赞成。不过,你给加上了‘强者的’这个条件,我就不明白了。”(柏拉图:《理想国》,商务印书馆1986年版,第19页。以下引用该书只注页码)正义应当是照顾弱者或被统治者的利益。他论证说:每一种技艺都有自己的利益,但是“没有一门科学或技艺是只顾到寻求强者的利益而不顾及它所支配的弱者的利益的”(第24页)。医生、舵手要照顾的不是自己的利益,而是病人、他部下水手们的利益。“在任何政府里,一个统治者,当他是统治者的时候,他不能只顾自己的利益而不顾属下老百姓的利益,他的一言一行都为了老百姓的利益。”(第25页)柏拉图提出正义就是要照顾弱者、被统治者、老百姓的利益,这在当时是进步的、合理的,是很了不起的思想,但其实质是维护奴隶主阶级和自由民的利益,并不维护奴隶的利益。(二)正义就是做适合自己天性的事。柏拉图吸取了激进智者关于正义就是合乎自然、合乎人的本性的思想,提出了“正义就是只做自己的事而不兼做别人的事”。“做自己的事——从某种角度理解这就是正义。”(第154页)他所说的“做自己的事”,就是做符合自己灵魂天性的事。他认为,每个人的灵魂都有理性、激情、情欲三部分,相应的有智慧、勇敢、节制三种品质。不过,有些人是理性灵魂占主导,适合做智慧工作;有些人是激情占主导,适合做勇敢工作;有些人是情欲占主导,适合做节制工作。每个人做适合自己灵魂本性的事,就是正义的。这里,柏拉图揭示了人类灵魂的三个部分和相应的三种品质,揭示了人的灵魂秉赋是有差别的,这是有创见的;但他的正义观却以天赋人性为依据,这是唯心的,他的灵魂论是为其社会等级论提供根据的。(三)正义就是和谐。柏拉图继承和发挥了毕达哥拉斯的正义就是和谐的思想,提出了“真正的正义——不是关于外在的‘各做各的事’,而是关于内在的,即关于真正本身,真正本身的事情。这就是说,正义的人不许可自己灵魂里的各个部分相互干涉,起到别的部分的作用。……当他将自己心灵的这三个部分合在一起加以协调”(第172页),就变成一个有节制的和和谐的整体。“凡保持和符合这种和谐状态的行为是正义的好的行为……而把只起破坏这种状态作用的行为称作不正义的行为。”(第172页)这里,他把正义看作是三种灵魂和三种等级分工合作,协调一致,具有某些合理思想,包含着维护社会整体的和谐与稳定,当然也为他的贵族统治论和阶级调和论提供根据。总之,柏拉图的正义论是一种新的正义论或正义新论,他把照顾老百姓的利益、人们分工合作、整体和谐稳定作为正义的基本内容,这在当时是非常进步的可贵的。他以这种正义论作为政制的理论基础,使政制改革步入新的进步的轨道。但其正义论又包含着唯心的、不科学的、打上阶级烙印的方面,这就埋藏着保守的成分。 其次,柏拉图企图改革旧的贵族政制,主张建立新的以哲学家为国王的正义国家。这是他的改革思想的主要内容。他以正义论作为区分政制的标准,认为凡是照顾全城邦公民利益的、各等级按其本性做自己的事并保持和谐一致的政制,就是正义的政制;凡是只照顾统治者利益的、各等级不按其本性做自己的事而互相干扰的政制,就是非正义的政制。他指出,当时的荣誉政制、寡头政制、民主政制、僭主政制都是非正义的政制;只有建立哲学王的王政或贵族政制才是正义的善的理想的政制。他剖析了各种政制的特点和优劣后指出:“没有一个城邦比僭主统治的城邦更不幸的,也没有一个城邦比王者统治的城邦更幸福的。”(第360页)柏拉图在其书信里也明确地表示了对当时雅典寡头政制和民主政制的不满,大声疾呼要建立以哲学家为国王的理想政制。他写道:“我年轻时,总想一旦能独立工作,就要投身政界,后来政局突然变动,影响了我的计划。那时民主政权为一般人所厌恶,革命发生了。领导这次革命的有五十一人,其中十一人在城区,十人在比雷埃夫斯港。这两个委员会管理两区的市场及行政。上面还有一个三十人的最高委员会。我当时年少天真,总以为新政权将以正义取代不正义,我极端注意他们先是怎么说的,后来又是怎么做的。这些绅士们的一举一动,一下子把他们所毁灭的民主政权反而变得像黄金时代了。他们居然命令我的师而兼友的苏格拉底去非法逮捕他们的政敌。苏格拉底严词拒绝,宁死不屈。我敢肯定说苏格拉底是当代最正直的人啊!”(第i—ii页)“当我看到这些以及其他种种,我衷心厌恶,决计与这个可耻的政权完全脱离关系。三十人委员会大失人心,被逐下台。……当时雅典局势混乱,私人互相报复,到处械斗。总的说来,东山再起的民主政权,还算比较温和;可是一些有势力的坏人诬告苏格拉底以渎神之罪,陪审团竟处以极刑。”“我反复思之,唯有大声疾呼,推崇真正的哲学,使哲学家获得政权,成为政治家,或者政治家奇迹般地成为哲学家,否则人类灾祸总是无法避免的。”(第ii页)他指出:“除非哲学家成为我们这些国家的国王,或者我们目前称之为国王和统治者的那些人物,能严肃认真地追求智慧,使政治权力与聪明才智合而为一;那些得此失彼、不能兼有的庸庸碌碌之徒,必须排除出去。否则的话,……对国家甚至我想对全人类都将祸害无穷,永无宁日。”(第214-215页)柏拉图认为,只有把权力和知识、政治和哲学结合起来,才能治理好国家。因为哲学家懂得辩证法,能把握永恒不变的事物,掌握实在的知识或真理,特别是掌握正义本身、善本身的知识,从而能够按照神圣的原型描绘出理想的政治制度和治国方略,“按照我们所描写的法制去治理它”(第214页),才能挽救城邦,使它走上正轨,使个人和公众得到幸福。柏拉图要建立由哲学家当国王的正义国家,实质上是要建立由有哲学知识的奴隶主贵族当国王的贵族政治。这是一种革新的政治,在当时是进步的、合理的、可贵的。没有哲学理论指导的政治家是不可能管理好国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