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后现代主义产生的社会根源 后现代主义既是资本主义文化发展的必然产物,又是当代资本主义社会内部诸矛盾冲突的必然结果。后现代主义思潮表现了一部分西方知识分子对当代资本主义官僚政治秩序的强烈不满,对当代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对人的尊严的摧残的严厉控诉,对现代科学技术进步所带来的实际成就的深重忧虑,对资本主义的文化基础之可靠性的深刻怀疑。它以反科学、反理性、反民主、反知识、反社会、反文化等等方式来展示当代资本主义的社会矛盾和文化矛盾。它通过揭示当代资本主义在精神创造力上的整体衰竭来宣告当代资本主义文化的必然衰落,以否定传统价值体系和文化体系的方式来呼唤新的价值体系和文化体系。与其他社会思潮一样,后现代主义思潮的产生有其深刻的社会根源。 首先,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的生产方式进一步强化了对个体生存方式与生产活动的强制。马克思当年在分析资本主义社会基本矛盾的时候曾经特别提到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对个体生存与发展的强制,揭示过无产阶级在整个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中所扮演的劳动力商品即创造剩余价值的角色。马克思说:“‘机械发明’,它引起‘生产方式上的改变’,并且由此引起生产关系上的改变,因此引起社会关系上的改变,‘并且归根到底’引起‘工人的生活方式上’的改变。”〔1 〕生产方式作为社会历史链条梯次发展的最终驱动力量,它的任何变革和进步,都会促使生产结构、消费结构的革命性变化,都会导致社会上层建筑的深刻嬗变,从而引起作为社会主体的人的心理结构、知识结构、伦理结构、审美结构的连锁性变化,最后又都归结为文明和文化的更新,并以综合的形式作用于生活方式,使其更适合于生产方式的变化。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对无产阶级生活方式的影响一直具有一种强制性。随着当代资本主义的全面发展,这种强制不仅没有得到松弛,而且有越来越强化的趋势。在今天,无产阶级不仅越来越依附于劳动对象,越来越受制于大规模的社会生产过程,而且在其劳动之余仍然越来越受制于各种国家机器的强制性影响。统治阶级(资产阶级)通过对国家机器的操纵,全面地控制了所有社会个体的生产活动与生活方式。个体的生存方式与工作方式完全地被纳入到了固定的程式之中。自由不仅意味着有没有闲余的时间,而且意味着有没有可以自由地即不受他人干扰的消费闲余时间的空间。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在当代的发展,虽为无产阶级争取到了一定的空闲时间,但是无产阶级为此丢失了全部的空间,从而进一步加深了资本主义社会的全面异化。 其次,当代科学技术的发展,对在传统上受人尊重的人文学科和艺术的生存与发展构成了威胁,使得一部分艺术家和思想家的创作理想和学术目标发生了重大偏离,并使他们对西方传统文化的信仰和信任发生了根本动摇。现代艺术家和人文学者对自身前途的忧虑又导致对整个西方文化之前途的忧虑。由于他们找不到消除当代科学技术对于人文学科和艺术生存与发展之威胁的途径,这导致了当代西方文化在整体上的衰落。 第三,西方反理性主义文化的发展导致主体尊严的丧失和人的价值的失落。一些具有反传统色彩的现代哲学家,如尼采、海德格尔和弗洛伊德等在批判逻各斯中心主义时使理想归于破灭,道德失去基础,理性归于消失,真理失去标准,价值丧失主体,知识失去尊严。他们认为“道德”、“理想”、“理性”、“真理”都是一些被西方传统文化尤其是西方社会进入近代文明之后被人为拔高的东西。进入现代社会以后,这一切都已经蜕变成为现代人兜售其个人私货,掩盖其个人欲望,宣泄其个人情绪的托辞。虽然一些具有反传统色彩的现代哲学家在对传统文化进行批判、否定方面作了许多工作,取得了许多成就,但是他们没有为西方文化给出一个光明的前景。这也正是后现代主义思潮在整体上是一股消极性悲观性思潮的原因。 第四,当代资本主义的文化危机还表现为知识分子的角色、职责、地位和存在价值的危机。自从培根提出“知识就是力量”以来,追求真理、实现知识的价值一直是知识分子的神圣职责。但是在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现代化或工业化过程中,科学和理性日益强化着它们的工具性功能,而弱化了对社会现实对自身的批判性功能。现代理性和科学实际造就的一切也不断地偏离知识分子预先的理想目标,使知识分子对科学、理性和真理产生了怀疑。他们不再愿意为真理而战。由于科学不再迷人,理性不再崇高,真理不再神圣,他们对文本世界和话语世界的解释和说明变成了一场自娱性随意性的游戏。那种把一切都建立在理性基础上为统一的科学目标而奋斗的传统知识分子形象受到了他们的唾弃。结果,后现代的西方知识分子不再自视为是社会中一类具有特殊身份的人物,他们心甘情愿地被社会被他者所同化所“溶化”。随着后现代知识分子之社会角色的多元化和模糊化,他们的工作和职责也都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结果是,经典意义上的知识分子即作为“社会良心”,以“社会正义”、“公正”、“普遍真理”的维护者和追求者自许的传统知识分子形象正在销声匿迹。 第五,在当代资本主义社会,商业活动已经全面地扩张到了文化领域。现代文化工业的兴起使得文化生产全面地商业化了。艺术家们和思想家们的艺术创作和精神创造比以往更多地受制于各种外在因素的干扰和影响。艺术创作和精神创造活动被强行纳入到了一定的程式之中。随着艺术与非艺术、学术与非学术、艺术与生活、理论与生活、艺术品与商品界限的日益消失,艺术、学术及与其相关的一切活动正日益受到生活化即平庸化的处置。所有的文化行为首先被当作也要求被当作是一种商业行为。艺术活动、精神创作首先被要求遵循的是商品的逻辑和生活的逻辑。科学活动、学术活动、艺术活动和其他精神创造活动已经丧失了传统的价值意蕴和社会地位。科学家、艺术家和思想家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对于某种特殊精神财富的探索者和创造者,而成了为填补人们的空虚灵魂而进行批量生产各种精神商品的特殊生意人或工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