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问题一直是哲学争论的热点之一。进入20世纪以后,西方哲学的语言学转向给存在问题的讨论注入新的活力。近年来,国内也陆续出现一些涉及存在问题的语言哲学或逻辑哲学的论著,而且颇有见地。本文试图对已有的较为重要的存在理论作一简要回顾与评论,然后提出自己的见解。 一、存在是命题函项的可满足性 存在问题之争的焦点是:存在是一种性质吗?进而“存在”是一个谓词吗?究竟何物是存在的?前两个问题密切相关,可以看作同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本节着重讨论此问题,后一个问题将放在下一节讨论。 我们知道,在日常语言中不乏这样的语句:“最大的正整数是不存在的”,“最大的负整数是存在的”,“飞马是不存在的”,“飞机是存在的”,“孙悟空是不存在的”,“唐僧是存在的”,等等。在这些句子中,存在似乎是事物的某种性质,相应地,“存在”似乎是描述事物性质的谓词,正如“方的”、“红的”、“美的”、“善的”,等等。正是基于这种考虑,欧洲中世纪哲学家安瑟伦和17世纪法国哲学家笛卡尔提出所谓上帝存在的本体论证明,其基本思路是:上帝是完美的,既然存在也是一种性质,上帝当然不会缺少这种性质,所以上帝是存在的。正如罗素以及国内一些学者已经指出的,即使存在是一种性质,此证明也是无效的,因为“上帝是完美的”这一大前提就是很可怀疑的。不过,康德在反对上帝存在的本体论证明时,把注意力集中在存在不是一种性质上,相应地,“存在”不是一个谓词。其主要理由是,当我们说“某物存在”并不像我们说“某物是红的”那样给某物增添了某种属性,而是什么也没有增添。康德的这一观点在一个多世纪以后得到弗雷格、罗素和奎因等人的响应,不过,他们在其论证方式上借助于现代逻辑而比康德更为精确。 我们知道,现代一阶谓词逻辑的特点之一是将普通名词加以谓词化。例如,对于“所有人是有理性的”这一命题,用谓词逻辑的术语来讲则成为:“对于任一个体X而言,如果X是人,那么X是有理性的。 ”相应的符号表达式是:(
X)[R(X)→L(X)];这里的R(X)和L(X)分别代表“X是人”和“X是有理性的”。这样, 在原命题中“人”这一作为主词并且表示实体的名词被转化为一个不表示实体而表示属性(弗雷格称之为概念——引者)的谓词即R(X)。R(X)是语义不完全的,相当于含有空位的“…是人”。要使“…是人”成为语义完全的,就必须在其空位填入一个个体词,如“柏拉图”或“金字塔”等。在谓词中填入个体词后便成为一个具有真值的命题,如“柏拉图是人”是一真命题,“金字塔是人”是一个假命题。可见,谓词是一个以命题为其值域的函项,因此,谓词又叫做“命题函项”。(在后面的行文中对这两个术语是通用的,根据语境时而用此,时而用彼) 使命题函项成为命题的途径除了将其主目(即自变项)填入“柏拉图”或“金字塔”这样的专名以外,还可以对其自变项加以约束即通常所说的概括,概括的方法是在命题函项前边加上量词并使此量词的辖域包括整个命题。谓词逻辑中的量词主要有两个即“所有”和“有”,分别记为“(
X)”和“(ヨX)”。以“(
X )为主题词的命题叫作“全称命题”,以“(
X)”为主题词的命题叫作“存在命题”。 存在命题如“有人是长寿的”用谓词逻辑的术语讲则成为: “有个体X,使得X是人并且X是长寿的。”相应的符号式是:(ヨX)[R(X)∧S(X)]。 实际上,“有人是长寿的”等于说“长寿的人是存在的”,反之亦然。再如,“人是存在的”等于说“有事物是人”,相应的符号式是:(ヨX)R(X)。由此可见, “存在”这一日常语言中看似谓词的词项在谓词逻辑中并不是一个谓词,而是一个量词;而量词是用来说明命题函项被个体满足的情况;具体地说,全称量词是说每一个体都满足某一命题函项,存在量词是说至少有一个体满足某一命题函项。这意味着“存在”的作用在于说明某个命题函项的可满足性,相应地,存在性就是命题函项的可满足性。这就是弗雷格和罗素实际上所要表达的观点。弗雷格说:“我称存在为一概念(而不是对象——引者)的性质。”并把“4的平方根存在”这句话解释为“4的平方根这个概念被满足”([1],P.83)而不是4的平方根这个对象具有存在这种性质。罗素这样说道:“存在”的“最基本的形式乃是从‘有时真’这个概念直接推导出来的。如果ψa真,我们说a‘满足’函项ψX; 这和说一个方程式的根满足这个方程式的意思一样。”现在若ψX有时真, 我们可以说有X能使ψX为真,或者说,“有满足ψX的变元值存在。”([2], 第154—155页)罗素还谈到:“虽然说‘人存在’是正确的, 但是将存在归之于适巧是人的一个已知的特殊的X,则是不正确的或者无意义的。一般地说‘满足ψX的一些项存在’, 意思就是‘ψX有时真’; 但是‘a存在’(a是满足ψX的一个项)这句话说来有声,写来有形, 却是缺少任何意义。将这简单的谬误牢记心中,我们会发现我们能解决关于存在的意义的许多古代哲学上的难题。”([2],第15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