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中汉水》和《川江号子》,是蔡其矫20世纪50年代的代表作。这两首诗的创作与传播经历了一个曲折的过程,要弄清其原委,还必须从远因说起。 1952年,在中央人民政府情报总署亚洲处东南亚科任科长的蔡其矫,想请调到中央文学研究所,回到自己喜欢的文艺队伍。他找到当时的所长丁玲,请她帮助。那时的丁玲,握有实权,还兼任中宣部文艺处处长。经她出面协调,8月蔡其矫调入中央文学研究所任教师。所以也被视为是“丁玲的人”。1954年2月,中央文学研究所改为“中国作家协会文学讲习所”,蔡其矫任教研室主任。
1955年5月,中共中央开展对“胡风反革命集团”的批判。不久,又开始全国性的“肃反”运动。6月,“当时作协党组副书记的刘白羽、作协党总支书记阮竞章共同署名向中央宣传部写报告,‘揭发’丁玲、陈企霞等问题……”①8月3日至9月6日,中国作协召开党组扩大会议,批判“丁玲陈企霞反革命小集团”。9月30日作协党组向中央写了《关于丁玲陈企霞等进行反党小集团活动及对他们处理意见的报告》,12月15日中共中央批准了这个报告。随后中宣部作出开除陈企霞与李又然党籍的决定,丁玲被撤职,但没有开除党籍②。 丁玲和陈企霞“落马”的主要原因,是与中宣部副部长周扬的矛盾和冲突。中央文学研究所原总务处主任刑野,晚年在访谈中说:原来主持作协工作的是党组书记邵荃麟,但“邵荃麟是老实人。不会说,不会道,周扬使唤不上他,就从部队调来了刘白羽。一调来就坏了。从此文研所也没有好日子过了。刘听周扬的话。周扬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③。李向东、王增如在《丁玲传》中写道:“1955年4月,刘白羽被增补为中国作协党组副书记。在1955年和1957年两次批判丁玲陈企霞斗争中,坐镇指挥的是周扬,冲锋在前的是刘白羽。”④韦君宜说:“作家协会总共不过二百多人,右派划了五十多个,‘踩线’的还不算。”⑤ 陈企霞原来在晋察冀的华北联合大学文学系当系主任,蔡其矫是文学系的教师,俩人关系不错。李又然是中央文学研究所的教师,作为同事,蔡其矫与他私交甚好。所以,蔡其矫因为与丁玲、陈企霞、李又然的关系,在1955年批判“丁玲陈企霞反革命小集团”的运动中,也被卷入并受到批判。 1956年政治局势开始发生变化,5月,“被捕”了9个月的陈企霞恢复了自由,他很快提出申诉。8月,中宣部成立了专门小组,重新审查“丁陈反党小集团”问题。1957年初,中国作协党组书记邵荃麟,在作协全体干部大会上说:“丁玲、陈企霞、李又然反党小集团”不能成立,应当摘掉这个帽子。随后就是所谓的“大鸣大放”时期,各级领导不断动员下属、群众提意见,帮助共产党整风。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中国作协文学讲习所也开展“大鸣大放”。 在一次整风的会上,蔡其矫也提出两点疑问:一是怀疑1955年批胡风是不是搞错?二是周扬1955年秋天在批判“丁陈反党联盟”的大会上,说蔡其矫和胡风分子绿原的诗都是虚伪的,而周扬说只读过蔡其矫的一首诗,那么,他的结论怎么得出来的?蔡其矫还说,周扬身边的亲信,如严文井、何其芳等人,无形中形成一种宗派势力,而文学讲习所是宗派夹缝中的牺牲品⑥。 蔡其矫对周扬等人的意见,是导致他在“反右”运动中被批判的主要原因之一。 1957年6月8日,中共中央发出《关于组织力量准备反击右派分子进攻的指示》。中国作协“反右”负责人是作协党组副书记刘白羽,幕后指挥是周扬。主要采用以中国作协党组扩大会的名义连续召开批判会,想扩大到哪一级就扩大到哪一级,想批判谁就批判谁。这样的扩大会,一共有二十五次。7月25日,中国作协党组重新讨论处理“丁、陈反党小集团”问题的扩大会议,由原来的纠正错案,又变成批判“丁玲、陈企霞右派反党集团”。8月7日,“《人民日报》头版头条位置,报道了中国作协党组扩大会议消息,题目是《文艺界反右派斗争的重大进展(肩题)攻破丁玲陈企霞反党集团(主题),从此,丁玲、陈企霞便成为过街老鼠,全国妇孺皆知”⑦。 据当年文学讲习所的同事徐刚回忆:“就我所知文学讲习所的教师蔡其矫,从1955年到1957年的30余次100多小时的会上,没有过发言。……蔡其矫在战争中便在华北联合大学文学系任教,对陈企霞、丁玲还是比较了解的。”⑧ 蔡其矫虽然在批判会上不发言,但中国作协党组并没有放过他。对蔡其矫的批判,定在第二十二次的扩大会,批判的内容主要是蔡其矫与丁玲和陈企霞的关系,还有与李又然的关系⑨。蔡其矫虽然无端被卷入无中生有的“丁玲陈企霞反党集团”,也受到批判,幸亏有文学讲习所所长公木的精心保护,才没有被划为“右派”。 10月,在“反右”的高潮中,中国作家协会文学讲习所撤销,蔡其矫被批准为中国作协专业作家。但作为“思想倾向有问题”的作家,11月2日,当时的作协党组副书记郭小川,“约蔡其矫来谈他的深入生活问题”;3日,“下午与蔡其矫谈下去的问题”⑩。12月,蔡其矫被“下放”并挂职设在武汉管九个省水利建设的“长江流域规划办公室”政治部的宣传部长。 从表面上看,当年的“作家下放”,是很光荣的事。蔡其矫后来回忆:“那时,作协有23人下放,都是很有影响的作家与诗人。作协将我们召集到北京饭店,周总理来作报告。……他说,中国真正进入社会主义,工业生产必须达到国民产值的60%,现在只有30%。你们下去就是建设社会主义。这次周总理大概讲了一二个钟头。之后,大家高高兴兴分开了。我和周立波同一趟火车,他到湖南,我到湖北,到汉口……”(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