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07.2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935(2020)03-0009-09 周宣王“中兴”推动了西周末期礼乐制度复兴,不仅仪式乐歌由于册命、燕享、婚冠等礼仪的需要而被大量创作,而且因为“采诗之制”的实行也促使贵族阶层个性化的诗歌创作也出现了高涨的局面。《诗经》二雅中周宣王朝诗独盛,就是这场礼乐复兴的结果。对于册命、燕享等仪式乐歌,学者已有较多讨论,本文以此前学者较少关注到的宣王冠礼和婚礼乐歌为中心,拟对西周后期礼乐复兴与诗歌创作的关系予以概要的梳理。 一、宣王中兴背景下的礼乐制度转型 《国语·周语》载:“彘之乱,宣王在召公之宫,国人围之。召公曰:‘昔吾骤谏王,王不从,是以及此难。今杀王子,王其以我为怼而怒乎!夫事君者险而不怼,怨而不怒,况事王乎?’乃以其子代宣王,宣王长而立之。”[1]周厉王其实是一位想有作为的君主,史载“厉始革典”(《国语·周语上》载周灵王太子晋语),但因推行改革(“专利”)的时机不合适[2],引发了“国人”集团的不满,被赶下了台不说,还被流放到“彘”①。如果不是召公虎用自己的儿子冒充太子静,连太子静也要死于这场暴乱了。在这场政治危机中,召伯虎力挽狂澜,他和周公旦的后人周定公一起,在周室危难时,保全了周室的继承人。厉王被流放后,一说是共伯和摄政,一说是周、召二公摄政。学界大多据《竹书纪年》及金文材料而倾向于前一说。 周宣王的时代号称“中兴”,有关他的“中兴”功业的具体内容,《左传·昭公二十八年》记载王子朝之语曰:“至于厉王,王心戾虐,万民弗忍,王居于彘。诸侯释位,以间王政。宣王有志,而后效官。”杜预注:“间,犹与也。去其位,与治王之政事。……彘之乱,宣王尚幼,召公虎取而长之。效,授也。”孔颖达《疏》:“共和之年,官之政事皆归于二相。宣王长而有志,堪为人主,二相乃致其官政于王也。效者,致与之义。”[3]其功业似主要在“效官”,即分封、赏赐和授官。这是春秋时期周室成员王子朝的评价,虽然简要,但从《大雅》之《江汉》《常武》,《小雅》之《出车》《六月》《采芑》等诗所记,及诸多可确定为宣王朝的青铜器铭文材料中多见册命和封赏的情况来看却是事实。如《兮甲盘铭》《兮伯吉父盨铭》《师簋铭》《毛公鼎铭》《虢季子白盘铭》等[4]。齐思和据此说:“宣王即位,南伐荆楚,北征玁狁,号称中兴。宣王既向东南方面推进周之势力,遂更建新国,《大雅》《崧高》《江汉》之诗,即咏宣王锡命诸侯,新建侯国之经过也。”[5]其说甚是。 周宣王的中兴功业后世史家亦有评论。比较有代表性的如《史记·周本纪》载: 共和十四年,厉王死于彘。太子静长于召公家,二相乃共立之为主,是为宣王。宣王即位,二相辅之,修政,法文、武、成、康之遗风,诸侯复宗周。[6] 司马迁说“二相”辅佐宣王修政,效法文、武、成、康之遗风,最终使“诸侯复宗周”,意谓宣王“中兴”的功业,表现在重新获得了诸侯的支持。宣王之所以能够重新控制诸侯,在司马迁看来,是他取法文、武、成、康遗风的结果。所谓“文、武、成、康之遗风”,就是内和诸侯,外制夷狄。而其具体的方式,则是对内重整“礼乐制度”,对外解除淮夷与猃狁之患。②围绕着这个中心,周召“二相”共同辅佐宣王,推动形成了西周晚期的“礼乐”复兴的局面。《诗经》“二雅”中产生于宣王朝的诸多诗篇,就是这场礼乐复兴的产物。 关于宣王朝的诗,郑玄《诗谱》和孔颖达《疏》大多遵从《诗序》而有所补充。《疏》云:“大雅《云汉》至《常武》六篇,小雅自《六月》尽《无羊》十四篇,序皆言宣王,则宣王诗也。”《大雅》中所涉宣王朝相关各诗,《诗序》③云: 《云汉》,仍叔美宣王也。宣王承厉王之烈,内有拨乱之志,遇灾而惧,侧身修行,欲销去之。天下喜于王化复行,百姓见忧,故作是诗也。 《崧高》,尹吉甫美宣王也。天下复平,能建国,亲诸侯,褒赏申伯焉。 《烝民》,尹吉甫美宣王也。任贤使能,周室中兴焉。 《韩奕》,尹吉甫美宣王也,能锡命诸侯。 《江汉》,尹吉甫美宣王也。能兴衰拨乱,命召公平淮夷。 《常武》,召穆公美宣王也。有常德以立武事,因以为戒然。 郑玄《诗谱》亦以此六首均为“美宣王”之诗。其次看《小雅》中宣王朝的相关各诗,《诗序》云: 《六月》,宣王北伐也。 《采芑》,宣王南征也。 《车攻》,宣王复古也。宣王能内修政事,外攘夷狄,复文、武之竟土。修车马,备器械,复会诸侯于东都,因田猎而选车徒焉。 《吉日》,美宣王田也。能慎微、接下,无不自尽,以奉其上焉。 《鸿雁》,美宣王也。万民离散,不安其居,而能劳来还定安集之,至于矜寡,无不得其所焉。 《庭燎》,美宣王也。因以箴之。 《沔水》,规宣王也。 《鹤鸣》,诲宣王也。 《祈父》,刺宣王也。 《白驹》,大夫刺宣王也。 《黄鸟》,刺宣王也。 《我行其野》,刺宣王也。 《斯干》,宣王考室也。 《无羊》,宣王考牧也。 以上14首诗,郑玄《诗谱》及孔颖达《疏》均以为宣王朝诗,并进一步证成之,文繁不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