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国内唯一妇孺皆知的老作家”①张恨水,因其职业为报人、副刊编辑,从而造成了其创作的报刊连载特色,被认定为“报人作家”。记者职业的便利,成就了其与诸多现代作家的交集和笔墨往来。笔者在搜集整理有关张恨水资料、编纂《张恨水年谱》过程中,梳理出张恨水与现代作家交往的轶事点滴,现整理出来,以资同仁参考。 一、从苏州到北京:张恨水与刘半农的道义之交 刘半农比张恨水长4岁。说起张恨水与刘半农的因缘际会,可追溯到1916年。当年5月,因1915年在上海,张东野与叔公张授书密谋暗杀袁世凯派来的密使要员,不幸所用炸弹意外爆炸失火,二人先后被英租界警察围捕。所幸英国未将二人引渡,否则必被袁世凯政权处死(因张东野当时名列袁世凯政权的通缉黑名单中)。②张恨水由此受本家之托,到上海四处奔走,设法营救未果。不久,张恨水由上海到苏州,巧遇李君磐,并应李之邀,二次加入“文明剧团”,在苏州参加演出。此时,刘半农离开出现财政危机的中华书局,随几位朋友来到苏州。而上海民兴社在苏州阊门外开办“民兴新剧社”,因此,张恨水得以与刘半农相识。 关于这次苏州之行,郑逸梅《艺林散叶》第1546条:“苏州民兴社演新剧,由李君磐领导。携来二学生,一即后来成为名小说家之张恨水,一为黄秋士。”③又钱化佛、郑逸梅《花雨缤纷录》之《民兴社时代之张恨水》:“民初,上海新剧,盛极一时,几乎夺京剧之席,可是盛极必衰,于是新剧权威新民社、民鸣社合同期满,相率停业,新剧同志不愿就此散伙,便大开码头。郑正秋带了一班人马到嘉兴去,汪优游带了一班人马到宁波去,鄙人就和徐半梅、李君磐、黄秋士等,搭苏州阊门外民兴社的班子。这时,张恨水和我们混在一起,半梅和鄙人任着丑角,君磐是老生,秋士是旦角,恨水担任编剧和撰广告。”④及张恨水之子张伍:“在苏州,父亲巧遇李君磐先生,李先生正在阊门外搭‘民兴社’的班子,便邀父亲同往。李先生还邀了比父亲稍长的刘半侬先生,后来刘先生把‘侬’字去掉了‘人’,由‘半个我’,改为‘半个农’,成了著名的语言学者、文学教授,以后又和父亲同在北京,长相往来。经半农先生的介绍,父亲又认识了他的胞弟,著名音乐家刘天华先生,父亲还随天华先生学过月琴。”⑤均作了详细叙述。 苏州的这段短暂共事,使年龄相近、趣味相投的张恨水与刘半农一见如故,从此开启了一段绵延多年的友情。 1919年秋,张恨水离开供职的安徽芜湖《皖江日报》来到北京,最初拟半工半读报考北京大学,无奈之下,最终走入职场,成为新闻工作苦力。1924年、1925年,张恨水加入成舍我创办的《世界晚报》《世界日报》,任副刊《夜光》《明珠》主编。 刘半农则于1917年秋,经北京大学文科学长陈独秀的推荐,任北大法科预科教授。1926年6月中旬,应成舍我邀请,和世界日报社答应不加干涉的条件,担任《世界日报副刊》主编,至1927年1月30日辞职。计编《世界日报副刊》7个月,共编7卷28号。⑥ 至此,张恨水与刘半农在北京《世界日报》再次相聚,成为同事。就《世界日报》而言,一个主编副刊《明珠》,一个主编新文学副刊,可谓珠联璧合。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1931年春,张恨水以稿费收入创办北平华北美术专门学校(简称“北华美专”),设国画系、西洋画系、师范系。由其弟张牧野出面主持工作,张恨水自任校长并兼国文教师,专门讲授古典文学和小说创作课程。北华美专有学生两百多人,收费不高,且颇有声誉。齐白石、徐悲鸿、李苦禅、刘半农等担任该校教员,1937年抗战全面爆发后解散。 刘半农同时“被聘为该校董事。曾出席该校董事会,讨论教育、行政诸事宜。”⑦并负责教授国文课。在张恨水笔下,对于老友刘半农有过如下回忆:“初期为礼拜六派,则鲜知者。先生非对老友,亦鲜谈当年事。盖五四,礼拜六派文字,极遭文坛鄙视,先生既为文化运动权威、且为北大讲座,对过去作风,颇难解释,故取缄默。”⑧“刘本廉洁自持,民十而后,升为讲座,束修收入甚丰,则处世益见介介。衣食之外,余钱悉以购藏木版书,或买贱值之小古董。北平之地,极易养成文人此种生活,刘乃常与此一类朋友往还,梦中人(系张恨水笔名)亦其一也。买书之暇,彼此作小东,常聚餐于东安市场一带,而刘之东道主,就愚所记忆,仅有一次。朋友以其个性如此,亦笑而谅之。刘本不善书,一次出席宴会,被人邀请题字而不能,大受刺激,则努力而摹之,二年,书成,乃大为友好书联轴一雪前耻。朋友称其字为汉碑,刘亦承之,其实简而非碑也。”⑨“刘君对本报(指《世界日报》)不断的有其著作发表,而与记者私人,虽相见极疏,而交情甚笃。记者私人所办之北华美术专科学校,君为校董之一,两年以来,极得君教育行政之指导。方谓吾道不孤,当与君为长期之共济。”⑩ 在刘半农1934年1月至6月的日记里,(11)笔者发现有9处涉及北华美专的记载,可以进一步印证他与张恨水之间的密切交往。转引如下: 1月4日。上午看颖孙,即同至美术专门学校看第二次成绩展览会,出品甚多,而未加选择,致精者返为劣者所掩,是一缺点也。有数幅为墨所污,问之主事人张牧野,云是嫉妒者乘人不备而为之,艺人道德卑劣至此,大可痛哭,稍闲当作文痛骂之。与牧野、颖孙同往方家胡同看恨水,值出,入其书斋中小坐,牧野云,恨水即将往西北旅行,因有一妻二妾,难乎其为夫,故不得不暂往他处以避烦恼,然他日归来,旧帐仍当总算,不悉将何以为计。此所谓自讨苦吃,局外人莫能赘一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