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学术界和鲁迅作品的爱好者对文本可靠性的要求日益提高,对鲁迅作品乃至《鲁迅全集》进行汇校的呼声也越来越高,并渐成学界共识。王世家、朱正、陈漱渝、刘运峰等前辈学者都有过呼吁,其中,王世家明确提出过出版一套校注本《鲁迅全集》的设想,①并且身体力行,欲以一己之力毕成此事,可惜只完成了一半左右,②不幸辞世。在此之前,对鲁迅作品的校勘用力最勤的可能要数孙用。孙用以校勘《鲁迅全集》为平生宏愿,早在新中国成立前就完成了《鲁迅全集校读记》《鲁迅全集正误表》两书,并于1950年由作家书屋印行,不过两书正文分别只有79页和62页,囿于当时条件,校勘得相当简略。1982年,《鲁迅全集校读记》的增订本出版,书中收录的校勘实例大大增加,虽然因考虑到全书的篇幅限制等主客观因素,并未“巨细无遗”地将全部文字差异录入,不过作者自信“一切比较重要的增删和修改都已全部录出”。③这本书的校勘成果直接运用到了1981年版《鲁迅全集》的编校中。此后经过不少学者的努力,至2005年版《鲁迅全集》问世之初,学界普遍认为这一新版“校勘精细”。但近年随着学界对校勘的要求不断提高,学者们不断发现新版全集校勘仍然不够精细,存在不少问题,有关指瑕和纠谬文章并不鲜见。只不过,相关文章大都来自学者因应研究需要,在日常阅读过程中的随机发现和日积月累,覆盖面一般不大,系统性较为缺乏,不要说没有再出现像王世家和孙用两位先生这样以整个《鲁迅全集》为校勘对象的,以鲁迅单本著作全体为对象的都很少。 近期因为工作机缘,笔者对《华盖集续编》进行了一次尽量彻底的校勘,在此过程中产生了一些心得和想法,是以不避浅陋,向学界作一汇报,以便更好地交流总结,推动鲁迅作品的校勘工作。 一 版本选择与校勘经过 《华盖集续编》收鲁迅1926年所作杂文等32篇,另1927年所作1篇,其中包括《记念刘和珍君》等名文。原文分别发表于《语丝》《莽原》《国民新报副刊》《京报副刊》《世界日报副刊》《波艇》《北新》等刊。该书1927年5月由北京北新书局初版,至1935年9月印行第6版,内容并无改动。1938年被收入鲁迅全集出版社出版之《鲁迅全集》第3卷,1941年由鲁迅先生纪念委员会编入《鲁迅全集》单行本“著述之部之9”,内容同初版。④新中国成立后先后被收入人民文学出版社各版《鲁迅全集》第3卷。 在鲁迅的20多种自编创作文集中,《华盖集续编》的版本沿革相对比较简单,前后没有什么大的变动。此外,相对于《呐喊》等的初版本差错较多,往往达100多处,《华盖集续编》的初版本校勘情况可谓良好,全书错讹约为40处。又考虑到书中所收各文的手稿只有两篇保存下来,其中之一还是残篇,⑤因此本次汇校即选择1927年北京北新书局初版本作为底本,⑥以手稿、原刊及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鲁迅全集》第3卷(以下简称“全集”)为参校本。 在决定专心从事此项汇校工作之后,因为用于汇校的底本(影印本)、手稿(影印本)与全集笔者早已收藏,因此在资料方面只余下原刊的搜求汇集。得益于近年来旧书刊被大规模扫描和收入网络数据库的利好以及学友的帮助,这项工作在短短几天内即基本完成。⑦接下来在进行具体汇校时,为了让自己沉下心来,全神贯注,我决定先不参考任何前贤成果,空无依傍,对文本进行“素读”,以保证能最大限度地发现各版的差异之处。由于手稿严重不全,全集差错很少,因此我把重点放在原刊和初版本的对勘上,逐字逐句进行。在对勘过程中发现两者有任何差异,无论是文字还是标点,都及时记录并填入汇校表中。将原刊和初版本对勘完成后,再按同样的程序,将初版本和全集进行对勘。此后,再将手稿和初版本进行对勘。当然,这只是工作的一般程序。实际过程中,遇有疑难处,需要各版互校,也常出现将所有版本摆满案头的情形。 如此就完成了第一遍汇校工作。第二遍则参考现有校勘成果,查漏补缺。重点是对照孙用《鲁迅全集校读记》(1982年版)中的《〈华盖集续编〉校读记》,以及自2005年版《鲁迅全集》出版以来学界公开发表的校勘成果中所有与《华盖集续编》有关的部分,对相关文本进行复核,确认个人失校的案例,将其补充进汇校表,以使工作相对完善。 在此基础上,为了尽量减少遗漏,再沉下心来,重复第一遍的工作,作为第三遍。三遍之后,工作方告大体完成。从2019年9月初至10月底,前后历时近两个月。 二 校勘成果与案例举隅 本次校勘的最终成果集中反映在文后所附校勘表中。通过此次细致校勘,发现不同版本的差异之多令人惊讶:手稿只有两篇,但和初版本对应两文的差异达70余处;原刊和初版本的差异多达800余处;全集和初版本的差异则有100余处。排除繁简字、异体字、通假字以及不同时代标点写法和用法差异等“无关大雅”的情形,余下的“实质性”差异仍然不少,例如原刊和初版本可对文意表达产生影响的差异仍余400多处,初版本和全集的差异有近30处。这些实质性差异并非都存在正误问题,但多数是原刊存在讹误,在初版本中得到更正,初版本中存在的讹误,又在全集中被纠正。但也存在相反的例子,如手稿不误,原刊有误;原刊不误,初版本有误;等等。所谓后出转精,有时并不尽然。全集修正了其他各版的大多数错讹,但也存在他版不误,而全集有误的例子,其中包括全集在“择善而从”的过程中选错了对象的例子,甚至还有全集“擅改”而导致失误的例子。所以实际情况相当复杂,需要仔细一一辨析。限于篇幅,以下只能选择其中一些较为典型而重要的例子,按照手稿、原刊、初版本、全集的顺序,分成十种情况,加以分析说明。其中,前三种情况涉及手稿,后七种则只与原刊、初版本或全集有关。每一种情况下所举例子,以在书刊中出现先后为序。欲知各版差异的全貌,则请参见文末校勘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