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K26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587(2020)01-0001-21 DOI:10.13763/j.cnki.jhebnu.psse.2020.01.001 特邀主持人:黎志刚(澳大利亚昆士兰大学历史系教授) 日常生活(everyday life)是个人每天在行动、思想和感觉中的正常生活状况。人们的日常生活常常受到他们的文化和环境之影响。由于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文化,因此在每个国家和地区的日常生活均有所不同。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学界对日常生活的研究开辟了一个新的研究领域,逐渐开始从数以百万计的普通百姓角度来考虑问题,它和年鉴学派及世界体系学一样,从具体体验和长时段来分析普通人的内心世界。日常生活的研究是动态的,我们可以从一些日常事物、大宗商品来研究日常生活史。这些商品和物体的流动可以链接到政治和日常生活的长时段来探讨。本组文章集中探讨了民国时期的日常生活:冯尔康先生以郑天挺教授为例来解析西南联大教授的日常生活,宋钻友教授考察了民国时期化妆品和时尚的关系,李金铮教授、任利平博士研究了日本占领时期天津市政府普通公务员的生存状态。他们的文章都是既生动有趣,又意义深刻的力作。 《郑天挺西南联大日记》(以下简称《日记》)2018年面世,就被选入当年历史学年度书单(50部),评论文章相继面世,大多从它反映的教育制度和西南联合大学的成就立论。诚然,西南联大为20世纪中国最杰出的高等学府,确应论述其历史意义。笔者另作思考,将借用此书资料从细微处探寻抗战时期教授们的生活,试图揭示他们的精神面貌,以及对人生应有怎样生活的启示。《日记》给我们提供了丰富的、真实的西南联大时期教授们的细致的社会生活资料,供我们来了解、领略郑毅生天挺先生①及其同事立志、立功、立言、求友的生活,也即那些饮食起居、文化娱乐、友朋往来的日常生活,从中也启发我们思考人应有怎样的生活,又如何去生活?② 一、个人的日常生活 笔者将借用《日记》资料在本部分描述郑氏个人的日常生活,兼及家庭的、亲戚间的生活。所说的日常生活,系指起居睡眠、身体保养、饮食及爱好、家庭生活、亲近自然的乐趣、文化鉴赏雅兴、各种文艺娱乐活动、对故世亲人的怀念、宗亲姻亲间的往来、书写日记与砥砺修身诸方面。 (一)起居睡眠与身体保养 起居休息状况:1939年3月23日的《日记》写道:“八时起。草文稿未竟,上课在即,暂中辍。下午小睡。闻膺中病,往视之,热度甚高,有谵语,不得好睡,喉肿,似为传染病。归。检上课用书,十二时就寝。”[1](P140)将早起床,晚就寝和中午入睡的情况记录下来。睡眠状况,时有记叙:1940年7月30日:“近顷以来,每多饮茶或进加非(咖啡),入夜辄不能与往时虽深夜饮浓茶而熟睡者不同矣,岂身体不如前耶?”[1](P294)同年8月3日:“近日睡眠少,胃疾发,腹部左下偶隐痛,按之又不觉痛,不知何疾也。”[1](P296)从睡眠状态深究身体状况,是否有疾病潜伏。从这两天的日记,不难发现郑氏透过睡眠情形,思索健康状况,表现出关心自家身体,爱护身体。 郑氏有两项健身活动,就是步行和练拳。步行几乎是他的日课,在长沙、蒙自、昆明莫不如此,回到北平因为事忙坚持不好,但注意到了力求改正。在长沙步行的情形:1938年2月8日《日记》云:临时大学“校中庭院广大,日环步五周,约2500步,虽雨中亦张盖缓行”[1](P18)。为健身,就是下雨天,也打伞行走,保证不间断地健身活动。在昆明西南联大,绕翠湖步行,多半是在晚间,或个人独往,或与友人边散步边聊天。如1942年9月25日晚饭后,与陈雪屏见“月色佳,复在翠湖闲步,坐石凳,谈至十一时乃归”[1](P611)。步行的健身功能之外,还有益于思考学术课题。这种体会写于1942年8月9日的《日记》中:“余杂事太多,几于无暇。构思惟独步孤行,长有所得。”[1](P591)1946年4月1日回忆,“余在昆明,出入皆步行”。“回平遂以车。今日下午再(次)入校,以车夫假出,雇车而往,归来步行其半,仍应多多步行也。”[1](P1157)他这种步行健身方法坚持到晚年,所以南开大学教师能够经常在大中路上见到他健步行进的身影。上世纪60年代前期,郑氏在北京翠微路中华书局点校《明史》,每天与同人打“八卦掌”③。《日记》明示,郑氏在昆明练习拳术,如1944年4月7日下午4时在才盛巷办公后练拳,每周两次,师从武术家吴志青。[1](P815)两次,大体上是在周一和周五进行。正因此于1945年4月26日给吴志青著《武术理论辑要》写序,还请任继愈等人提出修改意见。[1](P1026) 《日记》不时出现身体状况不良的记叙,像腹泻、胃疾、便秘的文字时或见之,表明书主对自己身体的爱惜,才予以记录。俗语人食五谷杂粮,怎么能不生病?郑氏在昆明得过较为严重的病,在北平得了感冒。昆明的那场大病,医生说是患的斑疹伤寒,可能不准确。病情是,自1944年12月13日开始不舒服,16日上课就很吃力,就诊服药,18日体温达39度5,直至25日都在38度以上,27日体温恢复正常。病中因“高烧神经不定”,“夜睡昏沉,似有乱梦,不自觉”。不能起床,大便亦在床上。21日,“连日食极少,惟进牛乳、藕粉”。31日,思索致病原因:“余自民国二年(1913)出天花后,惟15年(1926年)冬曾病卧两三日,三十年无大病矣。平素自负身体强壮,且亦自知谨慎。不意在此竟有此大病。余自省月余以来饮食失节,每日午间一时后始出办公室,既不及时归食,或就小店零食,或归以馒首佐冷菜冷肉食之,多寡冷暖无常无序,此积食也。联大总务处事本杂,更益以事务组,月余来又为讲演事,多翻简册。余就寝枕上必读,往往至一时半以后,每夜睡眠不足六小时,而午睡或能补足或不能补足。自北大办事处移才盛巷,每周必二三往,往返必三四小时,此积劳也……(衣服被褥不在身边,受凉)此积寒也。”此次之病,“由肠胃之不良所致”。归纳起来是三条:积劳成疾;饮食无常与节制不好;季节变化,受寒。[1](P636~644)亏得素常身体好,顶过来了。1946年3月中旬得了感冒,服用阿司匹林,较快退烧,但喉痛,饮用胖大海水和铁迪丸治愈。[1](P1150~11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