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托算法的优化、算力的提高以及数据的几何级增长,人工智能终于实现了自身的突破,步入了新一轮发展期。①作为一项通用目的技术(General Purpose Technology)和使能技术(Enabling Technology),人工智能具备同其他新兴技术相融合的特性,并能够据此形成综合性的集成解决方案或场景化的一体化应用。②这一技术包容度与统摄力使人工智能具备实现人、机器和资源间智能互联的基本潜质。与其他技术融合所驱动的创新性变革,还使人工智能成为实现生产结构性调整和推动社会发展方式转变的关键要素。③更为关键的是,随着人工智能的连锁突破和大规模应用,新的社会创造物和广泛的机器介入的社会形态将随之逐步显现。④因此,人工智能不仅被视为未来创新范式的“技术基底”,也是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的核心驱动力量。 正是由于具备主导技术发展和推动社会形态转变的基本潜质,人工智能也被世界各国视为推动新一轮科技革命的关键力量。鉴于人工智能发展所带来的一系列机遇与挑战,美国对人工智能的重视程度不断攀升。2019年2月,美国总统特朗普签署了名为《维持美国人工智能领导力》的第13859号总统令,正式将人工智能的发展上升为美国的国家级战略,并宣布启动“美国人工智能倡议”(American AI Initiative)。该行政令开篇就明确强调,“作为人工智能研发和部署的全球领导者,美国在人工智能领域的持续领导,对于维护美国的经济优势和国家安全,以及塑造人工智能的全球演变——以符合美国的价值观、政策和优先事项的方式——至关重要。”⑤在随后发布的《美国主导未来产业》战略规划中,特朗普政府更将人工智能列为推动美国繁荣与保护国家安全的四项关键技术之首。⑥值得注意的是,这一行政令的出台时机正值中美贸易摩擦较为激烈的阶段,也表明了特朗普政府强化对外竞争以维持美国科技霸权的战略趋向。 实际上,新兴技术对于美国国家竞争力和安全具有决定性作用,这在美国决策层已形成广泛共识。而作为最具颠覆性的技术和大国角逐科技领域的新战场,人工智能一直得到美国政府的高度重视。奥巴马政府时期所提出的“第三次抵消战略”(Third Offset Strategy)就将人工智能视为深化军事创新和机制革命的引领性技术。特朗普政府则将人工智能纳入其以实力原则重塑全球秩序战略的一部分,并据此对美国人工智能的发展战略进行了全方位的调整。作为全球信息技术革命的发源地,美国的信息技术发展与安全战略本身就具有先发制人的扩张性,而人工智能作为新一轮信息革命核心驱动要素,更助长这一扩张性的延伸。因而,与先前重要节点所制定的战略导向一样,特朗普政府推出的人工智能战略规划同样具有重要的战略目的和预期。 其实,围绕人工智能战略规划,近年来美国朝野已经提出、颁布和宣示了大量值得我们关注和研究的官方文件、报告以及其他重要智库成果。这些文本大体上可以归结为以下几类:(1)2016年2月至2020年2月期间美国政府发布的政策文件,其中包括《维持美国人工智能领导力》《美国人工智能倡议》与《国家人工智能研发战略计划:2019年更新版》等战略规划,《2016-2019人工智能研发进展》《“美国人工智能计划”:首个年度报告》等评估报告和财政预算,《美国如何领导人工智能:联邦参与制定技术标准及相关工具的计划》《人工智能原则:国防部人工智能应用伦理的若干建议》与《人工智能应用监管指南备忘录(草案)》等规范指南;(2)美国军方在人工智能方面的战略方案,其中包括《2018年美国国防战略概要:强化美国军事竞争优势》《2018人工智能战略概要:利用人工智能促进安全与繁荣》与《国防部数字现代化战略》等战略规划,《影响力机器:“自动化信息作战”成为战略制胜机制》《利用机器人与自主系统支持多域作战白皮书》等作战方略;(3)美国国际战略研究中心、新美国安全中心、布鲁金斯学会、兰德公司、麦肯锡全球研究院、美国数据创新中心等美国智库发布的研究报告,以及部分美国学者的研究论文。正是基于对上述材料的收集和整合,本文拟就美国迄今对于人工智能的认知做出较为系统全面的评述,重点从战略定位、体系架构、财政投入与对外政策四个方面对特朗普政府人工智能战略进行梳理分析,并据此进一步探究美国人工智能战略的特点及其全球影响。 一、美国当局对人工智能的评估 自2017年以来,中国、欧盟、加拿大、日本、韩国等18个国家和地区相继推出了各自的人工智能战略规划,特朗普所签署的《维持美国人工智能领导力》则使美国成为第19个推出人工智能战略的国家。这一发展战略首先与美国当局对人工智能的评估密切相关。具体而言,其关注点集中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维护美国国家安全的重要驱动力 特朗普政府的首份《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就纳入了对人工智能与国家安全间关系的考量,提出要制定相应的战略规划以维护美国的国家安全,并且特意强调美国必须在人工智能领域保持领导地位。⑦目前来看,美国当局对于国家安全的关切主要聚焦于技术领先地位与技术应用安全两个方面。 第一,将人工智能视为构筑新的作战能力及作战理念的重要手段,并以维持自身在人工智能领域的技术领先地位为首要目标。实际上,为占据新一轮大国军事竞争的绝对优势地位,在奥巴马政府时期,美国即提出所谓“第三次抵消战略”,将人工智能视为深化军事创新和机制革命的引领性技术,提出了人机协作、高级人机编队、机器辅助作战、自主“深度学习”机器与系统等军事技术及能力建设的发展方向。⑧特朗普政府上台后,美国官方对人工智能领域的重视程度不断加深。美国国防部在《2018年美国国防战略概要:强化美国军事竞争优势》中提出,为了贯彻“从反恐重返大国竞争”的国防战略,需要重建美军力量体系,采用新的作战方式,而人工智能正是“能够改变战争特征和实现美国核心能力现代化的关键技术”,强调“要加强对自主武器、人工智能、机器学习等技术的军事应用,以及对商业技术突破的快速应用进行广泛投资,以确保美国能够获得军事竞争优势”。⑨其《国防部数字现代化战略》更明确指出,“最快掌握和利用人工智能潜力的国家将获得重大的军事优势”,并将人工智能列入实现美国国防现代化的重要技术序列。⑩国防部联合人工智能中心主任帕特里克·沙纳汉则表示,人工智能的军事化应用有助于优化战场决策,减少人员伤亡和附带损害的风险,能够为美国带来新的战略优势,“美国必须大胆、果断地追求人工智能技术的应用与发展”。(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