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请看照片一。
这张照片出自已故太田进先生的论文《资料一则——来自〈藤野先生〉》,发表于《野草》第31号(1983年6月)②。太田先生在文章中称这张照片与鲁迅的《藤野先生》有关,“这是有人剪下送给我的,原始发表刊物不详。因此,在提出供研究者参考的同时,敬请知其来源者予以告知”,并且作了这样的论述: 我在此处展示的照片,其图片说明中附有1905年3月20日的日期,恰好是鲁迅在仙台的时间。 并且,围观者中,明显有中国人。虽然从说明文字的假名拼写法来看,它并非发表于明治38年③;但是我推测,即使不是幻灯,鲁迅也可能由这样的照片看到对俄国侦探处决的场面。 此文发表17年后,即2000年8月,一本名为《史》④的历史类杂志向我约稿,编辑说可以写自己想写的文章,于是我发表了《鲁迅的转向或一张照片》一文(见该刊第103号)。那篇文章与本文自然有相当多重合的地方,不过对于这张照片,这次又花费了许多时间与精力重新研究,调查过程中也多少加深了些理解,所以想把研究结果报告一下。 这里首先解释一下重启这项调查的契机。那是前年(2015年)9月,我在用电脑上网的时候,偶然在一个照片社区网站“フオト蔵”⑤上看到了一幅和上述照片相同的图像,名为“日俄战争中国俘虏斩首”(http://photozou.jp/photo/show/1713729/106585610)。 这幅图像附有以下说明: 影集《满山辽水》(1912年11月2日印刷)照片“俄探的斩首”上有介绍:“1905年3月20日满洲开原城外”“开原位于沈阳以北约90公里处。”照片出处不明,见太田进《资料一则——自〈大众文艺〉第1卷、〈洪水〉第3卷、〈藤野先生〉》(中国文艺研究会编《野草》第31卷,1983年6月)⑥。这张照片收录于影集《满山辽水》(1912年11月2日印刷)(见王保林《介绍一张与“幻灯事件”有密切关系的照片》,《鲁迅研究动态》1989年9月号⑦)。鲁迅也有可能在多次于仙台市内举办的日俄战争报道摄影展中看到与此相同的照片。摄影周刊《フオ一力ス》⑧总第762号也登载了相同的照片(1996年11月6日)。(下略) 由上面的记述可以判断,网站上刊登的照片应该转载自太田先生发表于《野草》的那篇文章。同时也可以认为,《满山辽水》所载的这幅照片也被刊载于《鲁迅研究动态》。 但实际并非如此。如果对比“フオト蔵”网站与《野草》上各自登载的照片,就会发现两幅照片右侧大体较为一致,左侧的话,则“フオト蔵”上被拍到的人多些。《鲁迅研究动态》所载王保林的《介绍一张与“幻灯事件”有密切关系的照片》的文章中,并没有附加那张照片,只是对太田先生在《西北大学学报》1983年第4期发表的《关于鲁迅的所谓“幻灯事件”——介绍一张照片》一文中登载这张照片一事进行了记述。此外,王保林的文章还提到,中国研究者隗芾在《社会科学战线》1980年第3期发表的《关于鲁迅弃医学文时所见之画片》一文中也曾提及“日本大正元年”(1912年)11月2日印刷的《满山辽水》“画册”,并以“俄国奸细之斩首”为照片的标题对它做了介绍。 “フオト蔵”网站上登载的照片,从其影像范围来看,似乎取自此后日本摄影家协会所编的《日本摄影史1840-1945》⑨(平凡社,1971年8月)。并且,其引用的部分说明文字,也似源于渡边襄在日本中国友好协会宫城县联合会的“鲁迅研究”网站上发表的《鲁迅与仙台留学——与鲁迅所见的俄探处决“幻灯”相关的资料和解说》(http://park12.wakwak.com/~jcfa-miyagi/luxunf/ryugaku.html)一文。 《鲁迅与仙台——东北大学留学百周年》⑩(东北大学出版会,2005年8月改订版第一次印刷)所收入渡边襄的《鲁迅的仙台时代》等文章中,亦对这张所谓俄国侦探的照片有所言及。 虽然渡边襄供职于“鲁迅在仙台的记录调查会”事务局,但无论是《满山辽水》还是《社会科学战线》,他似乎都没有看过。《社会科学战线》杂志,日本很多大学图书馆都有馆藏,我过去工作的大学图书馆也有,所以我很快就找到了这本书。并且,我在东京大学的明治报纸杂志文库中阅览了隗芾所介绍的刊载了俄探行刑照片的《满山辽水》,也通过同行拿到了部分必要的照片。 2000年《史》的编辑向我约稿之时,我之所以决定写上述一文,是因为此前一年,我在偶然中两次看到了这张照片。 在那篇发表于《史》的文章中,我也稍稍详细地记述了两次看到那张照片的经历。第一次看到这张照片是在1999年夏天,我因为一些研究事宜到了大连,并顺便寻访了旅顺的日俄战争旧迹。当时,作为军港的旅顺,尽管有部分区域对外国人不开放,但只要有手续就很容易进入,许多设施也显然是为日本观光者准备的。有一处建筑的入口悬挂着两块牌子,分别写着“旅顺日俄战争陈列馆”“旅顺口区国防教育基地”,所述照片就陈列在这所建筑中。这张照片被大幅放大,图像周围附有“日本军杀害无辜平民”的说明。但是,这张照片很明显是用胶卷的背面冲印的,举刀的日本士兵也因此成了左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