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夏周作人携家人访日,引起了日本文艺界的广泛关注,《朝日新闻》《读卖新闻》《改造》《中央公论》等知名媒体纷纷派出记者对他进行了采访,“这是周作人第一次引起日本文学界的普遍关心”(张菊香452)。国内文坛也密切关注周作人在日本的一举一动,第一时间报道了他与日本作家的会面,透露出国人对日本文坛动向的关心,其中也有人对他与日人的亲密互动表示警惕。值得一提的是,周作人访日期间还受邀参加了在华最大医疗团体同仁会的午宴,接受了《同仁》记者的采访,但在迄今为止的周作人传记等资料中均未见言及。当时国内已有人对同仁会的性质提出质疑,而他对中日“亲善”充满了期许,并未对同仁会的医疗活动有所抵触,结合其之后的“落水”,此次周作人在东京与同仁会的接触值得重视。以下首先简要介绍同仁会与《同仁》杂志,对1934年夏中日媒体上的周作人访日报道做一汇总整理,并尝试对周作人与同仁会的往来及其意义做一考释。 一、同仁会与《同仁》杂志 同仁会成立于1902年6月,是日本在华最大的医疗卫生财团,其宗旨是为了向东亚诸国普及日本先进的医学、医疗,先后在北京、汉口、青岛、济南设立同仁会医院,在主要城市设立同仁会支部、诊疗防疫班、地区卫生研究所,在青岛设立同仁会医学校,为推动中国医疗、防疫、医学教育事业发挥了一定的积极作用。日本战败后,同仁会解散,全面撤出中国。在现有研究中,同仁会在华医疗活动常被视为怀柔工作或文化侵略的一环,尤其战时受兴亚院指导,为日本伤病员提供医疗服务,配合日军开展宣抚活动,不可避免地为其蒙上了“战争协力”的色彩。1938年夏,中日两国学者在日军占领下的北京设立了东亚文化协议会,周作人出任会长,汤尔和担任协议会下设的医学部会长,同仁会理事宫川米次、永井潜、增田胤次等兼任医学部会员,其蕴含政治意图的文化活动呈现出同仁会内部的复杂性。 同仁会机关刊物《同仁》创刊于1906年6月1日,会长大隈重信在发刊词中指出《同仁》旨在提倡东亚和平文明的大义,帮助邻国普及先进的医学卫生。刊物设置了“社论”“论说”“卫生杂俎”“医界纪要”“同仁会录事”“海外通信”“杂报”等栏目,刊载内容丰富多元,撰稿者大多为同仁会成员(医师),除了医疗卫生方面的内容外,还有中国文化、中国文学及风土人情方面的文章。1939年5月停刊。同仁会还在1928年创刊中文版《同仁会医学杂志》,副会长人泽达吉监修,刊登日本医学界最前沿研究成果及中国各地医学卫生调查报告,后改名《同仁医学》,1939年5月停刊。 同仁会医师在被派往中国前,均在东京神田清韩语学研究会学习过中文,随着在中国行医时间渐久,他们对中国的了解也在加深,有不少成了半个“中国通”,对中国地域文化及国民性格等颇有研究,如布施知足的《游历中国的日本名士及其罹病》、本村仪的《诊疗室内所表现的中国人性格》等。《同仁》还译载了周作人的《穹袴、守宫、贞操带》,郭沫若的《在金刚山》《漂流插曲》《庄子》《后悔》《英罗提之墓》,郁达夫的《血泪》《山水与自然景物的观赏》,陶晶孙的《两姑娘》《中国土葬风水说》《苏曼殊与逗子》《青岛一瞥》等作品。日本医学博士大多具有较高的汉文修养,同时拥有医学、文学双博士身份者也不在少数,从上述日译作品中可窥见他们对中国文学抱有浓厚的兴趣。同仁会在中国开展医疗活动,离不开国人的支持,他们首先将目光投向清朝官僚,为端方、盛宣怀赴日诊治神经衰弱牵线搭桥,并博得了盛宣怀的信赖,又将其列入“同仁会特别赞助会员”①。他们还想方设法向原留学生示好,与在日取得医学博士并有行医经历的陶晶孙、陶烈兄弟颇有交情,入泽达吉对脑科学研究者陶烈的评价颇高,为其遗著题字,提供出版的便利。周作人在中国文坛颇有名气,并对日本素有好感,自然受到了同仁会的关注,当得知周作人访日,他们自然不会错过与其“亲密”接触的大好机会。 二、周作人访日行迹及其相关报道 1934年7月11日,时任北平大学教授的周作人利用暑假携夫人赴日,7月15日抵达东京,他特别关注关东大地震灾后都市复兴状况,选择在留学时期居住过的本乡一带寓居,先入住神田芳千阁旅馆,次日转入本乡菊富士旅馆(林国材1)。18日,与徐祖正②一同访问日华学会,受到了中国留学生的热烈欢迎,他们在“中国青年会”召开茶话会欢迎周作人。7月23日,周作人同徐祖正前往东方文化研究所拜访服部,8月2日,又与徐祖正至安房馆、西之滨参加留学生消夏园等活动,晚饭后还为留学生做了讲演。 与谢野宽、佐藤春夫、新居格、东大文学部副教授竹田复及中国文学研究界新人等策划,于8月4日下午六点在日比谷山水楼设宴招待了周作人与徐祖正。这一消息迅速传到了国内,6日,《时报》《新闻报》《天津益世报》转发了东京的电报文。现引用1934年8月6日《时报》上的《日人欢迎周作人徐祖正——举行中日文人联欢会》: 东京五日日联社电。中国文坛素负盛名之鲁迅其弟周作人氏及徐祖正氏,由日本文人佐藤春夫、有岛生马、新居格、岛崎藤村等名士,举行欢迎会于日比谷山水楼,自四日午后三时起开会,日本汉学界之学者如盐谷温、武田俊,此外如外务省文化事业部第二课长柳泽健氏,均经加入,中日亲善之空气颇形浓厚,徐祖正与周作人均与在座诸人欢谈忆旧,极其融洽。中日文坛主张交换消息,会场至为热烈,旋于当日午后三时,各自尽欢而散去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