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凝视展品与建构展览 凝视(gaze)展品是观众这一身份在博物馆空间中的一种主体性行为,即人面对展品时心理与生理相互作用的一种必然结果。凝视不仅仅只停留于视觉层面上,而是通过观众凝视展品这一视觉活动,将展品在现代性社会中的作用通过观众的行为呈现于博物馆空间中。将不同社会不同历史阶段的物品转变为展品,是博物馆空间作用的结果;但将展品再次转变为观众视觉作用之中的物品,则是现代性社会作用的结果。凝视展品是观众的一种主体性行为,并非指的是观众是凝视展品的主体,而是现代性社会建构空间秩序之时需要观众这样的人凝视展品这样的物,是现代性社会赋予观众身份及其行为的主体性,以便在人与物之间建构现代性秩序。在此种语境中,凝视展品成为现代性社会建构秩序的一种方式,且这种方式通过观众的视觉强化了由博物馆空间作用所确立的人与物的秩序。 博物馆作为一种社会交流与沟通的工具,观众可以成为这种工具的使用者,通过博物馆学习只是观众这种使用者的表象,博物馆这样的工具不仅仅只局限于博物馆知识的生产与消费的简单过程中。哈拉尔德·克雷莫(Harald Kraemer)曾指出,“作为交流(communication)的基本功能,学习是参观博物馆最大的动力。作为知识的提供者,同时也作为知识传播工具的创意管理者,博物馆这样的超媒体(hypermedia)支持使用者(user)探索发现新的和未知的事物,如整体感觉(sensations)、语境(contexts)或者知识(knowledge)”[1]。从使用者的角度思考,即在观众的认知体系中,通过参观博物馆以及凝视展品这样的行为,接收的器物知识只是现代性社会秩序建构的表象。更深层次的是,观众通过这样的行为将人与物之间的现代性秩序纳入现有的认知体系中,从而强化了自身在博物馆空间中作为观众这样的身份。在博物馆空间中,人与物之间的秩序指的是,人通过凝视器物将物置于现代性社会空间中,物通过博物馆空间作用而强化了其被凝视的地位。即在博物馆空间中,物存在的前提是因为人,或者说,展品之所以存在是因为观众的存在;而在现代性社会空间中,人与物的存在皆为现代性社会秩序的建构服务。在现代性社会空间中,人与物之间的秩序指的是,人通过利用各种物以便符合现代资本经济理性这一主导的价值体系,从而将人与物均置于现代智识体系中,人与物之间的这种秩序直接指向现代性社会的空间秩序。但博物馆空间秩序并非独立于现代性社会空间之外,而是现代性社会空间秩序的一种表征,博物馆通过建构展览再现现代性社会人与物之间的秩序。 建构展览并非只是博物馆的人将博物馆的物呈现于观众视觉活动的过程中,亦非只是借助声、光、影等现代技术手段为观众打造完美的视觉体验,也非只是将博物馆所生产的器物知识通过标签或者讲解员向观众灌输,而是博物馆利用内部空间中的人与物再生产一种新型的外部空间的人与物的关系的过程。前一种人与物指的是博物馆内部空间中的人与物,包括博物馆人、观众以及展品,后一种人与物指的是博物馆外部空间中的人与物,包括离开博物馆重新回到现代性社会空间中的人以及那些未成为博物馆内部空间的物。建构展览尽管包含着将物品转变为展品的过程,但建构展览并非仅仅只是这一过程,同样也包括将个体转变为观众的过程,即展览的建构包含着对物与人的同步建构。博物馆空间中的展品与观众,两者的同时存在必然包含着两者的同时在场,不存在没有观众的展品,亦不存在没有展品的观众。因此,建构展览是人与物相互依存、共同作用的过程;博物馆建构展览的过程,与观众凝视展品的过程紧密相关。如果说,凝视展品是建构展览的必然结果的话,那么建构展览必然影响着观众的参观过程,且这种影响是以与观众共享现代性社会秩序为前提的,即展览以何种方式被建构,必然取决于现代性社会以何种方式型塑观众凝视器物的方式。 凝视展品尽管与视觉相关,但却并非只停留于视觉的层面上,更是在群体的层面上将不同的展品以展览的形式为观众创造可视之物。从观众体验真实性的角度来说,博物馆空间中的展品并非必然就是原初的器物,尤其是当原初的器物因为历史等原因消逝,或者局限于博物馆展览条件无法保证文物安全等情况下,为了展现历史文化,类似展览复制品的展品也可以成为再现历史文化的方法之一。这也说明,博物馆为观众生产的是展览本身及其文化,即在策展策略的层面上,在原初器物与复制品之间,不存在绝对的正确与错误。但这并不意味着观众凝视复制品与凝视原初器物没有差异。爱德华·布鲁纳(Edward M.Bruner)曾指出,“有时某一物是在现代(contemporary era)被制造出来的,然而作为原初物(original)的预设,一种更具古旧形态的物以某种方式‘被挖掘出来’,以便增加其历史深度和合法性。为了增强复制品(copies)与想象的原初物的相似度,可能并没有充分考虑社会语境中的差异或变化,原初物和复制品就被生产出来了。原初物(origins)和复制品(reproduction)、真实性(authenticity)和不真实性(inauthentic),这两组词汇都是对现在的建构(constructions of the present),它们可能并没有被人们充分地理解”。[2]或者也可以说,凝视展品并非只是观众的一种主观意愿,有可能是博物馆在建构展览的基础之上,为观众所创造出的一种视觉实践过程。在博物馆空间中,凝视展品这样的视觉实践过程对于观众来说,亦是其建构展览的过程。凝视展品与建构展览对于观众这一身份来说,是其参与建构博物馆空间秩序的必然过程。凝视展品是观众这一身份的显性行为,而建构展览则是观众这一身份的隐性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