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07.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3541(2019)05-0086-14 从赋序的视角省察赋学批评理论,不仅是其随赋体而生成为历时最长的批评形态,而且是具有独特功能与价值的综合展现。赋学批评理论是中国古代文学理论重要组成部分,是探索古代文学理论的发展过程中不容忽视的因素。因此,从作为批评形态的赋序入手来探索赋学批评理论的风貌,就兼有基础性与现实性的研究意义。 一、赋序类型与特征 不同的赋篇有不同的赋序,序文与正文互相选择,彼此融合,共同构成完整的赋篇。对赋序的类别与特征进行考察,并非将清严可均校辑《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文中所引序文皆据此书,中华书局1958年版,不再一一出注)中的赋序简单罗列,而是针对其形态中的独立性与多元性展开论述,并将赋序类型分为自序与他序、明序与暗序、外序与内序加以研讨。 (一)自序与他序 自序,指赋前由作者独立撰写而成的序文。赋文自序出现较晚,汉之前的赋序大多数均为“他人”之序。最早有明确标示并认定具有自序形制的文献,是司马迁《史记·太史公自序》,此虽不是赋序,但开创了作家自己作序的先河,为之后赋文的“自序”提供了有益借鉴。太史公“自序”先评述自己的人生经历,再陈述《史记》的写作缘起,最后阐述了书的结构体例。 赋家在撰写序言时,基本沿袭《史记》自序的体式。赋文“自序”,最早始于西汉扬雄,是扬雄晚年撰写《自序》时所为。扬雄自撰赋序,对于赋学批评发展有着重要的意义。扬雄赋序,最早出现于《汉书》中。如《汉书·扬雄传》载有《甘泉赋序》《河东赋序》《校猎赋序》《长杨赋序》并非为后人所加。此外,《汉书·扬雄传》有两则内容较关键:一是班固赞曰“雄之自序云尔”;二是班固记载扬雄死后时人的舆论,“时,大司空王邑、纳言严尤闻雄死,谓桓谭曰:‘子常称扬雄书,岂能传于后世乎?’谭曰:‘必传。顾君与谭不及见也。凡人贱近而贵远,亲见扬子云禄位容貌不能动人,故轻其书。’”[1]3583从史料刊载可知,班固认同序文是扬雄所为。班固之所以裁剪此段材料入史,也是希望其文章能成名于后世,实现“以文传人”的效用。 至少在东汉时,已有部分文人为自己的赋作写序,如桓谭的《仙赋序》:“余少时为中郎,从孝成帝出祠甘泉河东,见部先置华阴集灵宫。……端门南向山,署曰‘望仙门’,余居此焉,窃有乐高眇之志,即书壁为小赋,以颂美曰。”序文以带有自谦的第一人称的口吻,述所见所感,这种体例被后人广泛采用,如嵇康《琴赋序》、曹植《洛神赋序》、潘岳《秋兴赋序》《怀旧赋序》《寡妇赋》、向秀《思旧赋序》、陆机《叹逝赋序》、陆云《岁暮赋序》、曹毗《鹦鹉赋序》、陶潜《感士不遇赋序》等,莫不如此。 他序,顾名思义,是由他人所作的序。指序文与赋文的作者不统一,序文则由时人或后人所作。他人作序由来已久。《诗经》的“大序”出现在西汉初期,学界大多认为,诗大序是“他人”所为,属于“他序”的范畴。一般而言,赋家自撰序文多,他人代序少。在《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所辑录的赋作中,有序文者299篇,“他序”仅10余篇,所占比重不大,然就其自身的独特性,仍有值得研究的价值。 今检《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发现撰述“他序”之人,往往是作者的师长或好友,或是当时的名流,或作者文集的辑录者。邀约他人为自己的赋文作序,最确切的记载始于西晋的左思。据《晋书·左思传》记载:“(左思)复欲赋三都,会妹芬入宫,移家京师,乃诣著作郎张载,访岷邛之事。遂构思十年,门庭藩溷皆著笔纸,遇得一句,即便疏之。自以所见不博,求为秘书郎。及赋成,时人未之重。思自以其作不谢班张,恐以人废言,安定皇甫谧有高誉,思造而示之。谧称善,为其赋序。”[2]2376左思历十年而创《三都赋》,赋成,左思自认为不逊于班固、张衡等京都赋作,又担心自己人微言轻,著述也随之泯灭,为了提高自己赋作的知名度,遂邀请大名士皇甫谧为之作序。皇甫谧撰序后,有张载为《魏都赋》注解,刘逵为《吴都赋》《蜀都赋》注解并撰序,卫权又就张、刘注解的未及之处撰写《略解》。如此这般,才出现了所谓“豪贵之家竞相传写,洛阳为之纸贵”的轰动效应。陆机阅后曾言:“机绝叹伏,以为不能加也,遂辍笔焉。”[2]2376此后,《三都赋》的赋、序也时常并提,成为文学史上的一段佳话。 “他序”有时是为了传播正文、扩大影响而作,因此在写作过程中,大多对正文持嘉奖赞许的态度,如邹阳《酒赋序》、司马相如《长门赋序》、马融《长笛赋序》、祢衡《鹦鹉赋序》、班昭《东征赋序》、魏武帝《鹖鸡赋序》等皆是。“他序”一般都是时人所作,但在《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所辑赋篇中有两处特例:一是班固《幽通赋序》:“卫灵公太子蒯瞆好带剑,长一丈。公谏,乃作短剑,长一尺。公知不可以传国,乃遂之。”后有严可均的小字注:“《书钞》一百二十二引班固《幽通赋序》。”此为严可均辑录时所补“序”文。二是张衡《思玄赋序》,《文选》中无序,而《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录序云:“衡常思图身之事,以为吉凶,倚伏,幽微难明,乃作《思玄赋》,以宣寄情志。”《文选》辑录时均无序,而《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则有序,由此,可以推测,该序亦是后人补加的“他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