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文学出版社的孟伟哉曾经在《孔厥的著作权》的文章里提到一件关于孔厥的往事:“大约是1980年上半年,人民文学出版社重印了《新儿女英雄传》,标出的作者却只有袁静而无孔厥。反映抗日战争的长篇小说《新儿女英雄传》,在新中国成立前后,是一部与《吕梁英雄传》齐名,影响颇大的作品,人所共知它的作者是孔厥和袁静,怎能只署袁静而去掉孔厥呢?无论孔厥在人生路上发生过什么事,他是这部小说的作者之一,已是历史事实,他有无可置疑的著作权。当时我是人文社现代文学编辑部副主任,有终审权。虽然每种书的重印不一定大家都知道,但这种署名法我不能赞成,并想弄清楚是谁的决定。问来问去,无人承认。我只是个编辑,不是行政管理者。这样错误的署名造成的经济损失和责任处理,我不知道。我只是坚持:只署袁静名的书不能发行,应重印孔厥、袁静共同署名的版本。”① 如孟伟哉所说,人民文学出版社1956年版的《新儿女英雄传》就署名“袁静等著”,1977、1978年印刷时也均沿用了此前的署名,没有孔厥的名字。1978年,农村读物出版社重印《新儿女英雄传》,也是署名“袁静等著”。1980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再版《新儿女英雄传》时才重新加上了孔厥的名字。之所以出现这种状况,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孔厥在1950年代的经历和遭遇。 提到孔厥,我们一般会想到他和袁静合写的《新儿女英雄传》,这是现当代文学史叙述中关于孔厥的最重要的内容,也几乎是唯一的内容。孔厥“是四十年代在革命圣地延安文艺领空出现的一颗新星”,周扬等人都曾写过文章给予肯定。《新儿女英雄传》1949年在海燕书店出版时,郭沫若和谢觉哉分别作序,郭沫若认为,“这的确是一部成功的作品,大可以和旧的《儿女英雄传》,甚至《水浒传》和《三国志》之类争取大众的读者了。”这部作品给青年作家孔厥带来了巨大的荣誉,而且这部作品从1949年5月到7月在《人民日报》进行了连载,这也是非常少见的,第一次文代会期间《文艺报》也专门刊发消息报道此事。② 按照这样的势头,孔厥在当代文学的格局里必定不会边缘。第一次文代会后,孔厥在《人民日报》副刊部工作,后来中央电影局要将《新儿女英雄传》拍成电影,孔厥在1951年调到中央电影局剧本创作所任编剧。但是因为多次出现男女关系的问题,孔厥1952年被开除党籍,1955年被判刑五年(1957年提前释放),在清河农场服刑,并被开除了中国作家协会的会籍。此后他一直作为1950年代作家的反面典型出现,不但遭受法律、道德的惩罚,文学创作的空间也被极大压缩,直到1966年孔厥自杀身亡,都鲜有作品再发表。“文革”结束后,他在1950年代写就的作品才陆续发表。 笔者曾在收藏家贾俊学那里看到一份文联的材料:佟韦对孔厥的访谈记录。在这份记录里面,记载了孔厥反映的自己出狱后的生活、写作境况。 孔厥1962年4月20日给周扬写信希望解决工作问题,5月17日,中国文联收到中宣部办公室退回孔厥写的剧本《红旗漫卷西风》,6月13日文联工作人员佟韦通过当地的福绥境派出所了解了孔厥的情况:孔厥一家在新街口北帽胡同2号内一所小院内,有房约5间,家有岳母、妻子、一个小孩。派出所的人说,“孔一直靠过去的稿费生活,没有工作,没有活动,大部分时间待在家里,有时出去同妻子吃高级饭馆,群众有些反映。他妻子名安秀风。原是北大的学生,现无工作。” 佟韦去了孔厥家和他进行了谈话,并告诉他:周扬同志的信和剧本转到文联了,所提工作问题由于团体正在精简,目前无法解决,过些日子再说;所提作品发表问题,相信够一定水平时,报刊还是可以发表的,希望努力写作;关于《红旗漫卷西风》剧本,由于剧中主要出场人物是毛主席等中央领导同志,而中央曾规定作品中、舞台上不能直接表现领导同志,因此退还作者。 孔厥向佟韦反映了自己的困难:一是作品的发表问题,“几年来,他写了好些东西。但都不能发表,很是苦恼。”他说,“我是1957年由于表现好被提前释放,那时才打出右派来,可是现在好多右派都摘了帽子了,听说钟惦棐都工作了。有的在报刊上发表了作品,可是我就不能发表。”他提出:“是不是孔厥的东西永远不能发表?我还有没有前途?”孔厥说,他向外投稿时,笔名都不用孔厥,“但为了对编辑部负责,最后还都说明写作的人是孔厥。今后发表作品,不用孔厥也可以”。 孔厥一直没有放弃写作,他拿出写的作品给佟韦看,包括若干短篇和一部长篇《灯塔》,他说,“他的朋友肯定了《灯塔》,准备修改并写完后一部分。”另外,他寄给《人民文学》一部短篇,名“荷花女”,希望佟韦给打听一下(佟韦后来询问《人民文学》,答复“尚未决定刊用否”)。 二是工作问题,孔厥“表示在精简时找工作是不容易的,但这样下去很是危险,什么教育也受不到,国外国内情况也不知道,急于投入组织的怀抱”。他曾先后给陈伯达、林默涵、周扬同志写信,请求解决这一问题,“主要是希望有人管,愿意做个会员外的联系对象,经常有机会听听报告,看看文件,受受教育,可以不担职务,不拿薪金,自己努力写作,靠稿费生活。他希望文联能同意用这个办法解决他的问题。”③他还表示,“几年来没脸见人,总待在家里,但这也不是办法。他想开始拜访几位同志,如邵荃麟、葛洛等同志。今后一定好好改造,作个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