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D815.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0484(2019)06-0095-15 伊斯兰极端主义是当今世界具有全球性影响的问题,影响层面几乎涉及所有拥有穆斯林的国家,涵盖政治、经济、安全等多元内容,对当前国际体系的演进与转型产生了极大冲击。而南亚地区①既是连接东亚、东南亚与西亚北非地区的重要桥梁,也是伊斯兰极端主义向东西双向扩散的重要交汇点。分析、研究南亚伊斯兰极端主义兴起、发展和治理成效,对于全面认识、把握全球伊斯兰极端主义的现状及发展趋势具有重要意义。 一、南亚伊斯兰极端主义兴起发展的外部环境 伊斯兰极端主义的兴起,既有伊斯兰世界内部宗教与政治思潮的演进逻辑,也与宗教在现代国际关系中的整体性复兴有着密切联系。随着1492年穆斯林政权在西班牙最后一个据点的陷落,以及恢复基督教统治的西班牙借助阿拉伯人留下的航海技术尝试开辟通往东方的新航路,西方的全球时代开启。1492年是基督教西方与伊斯兰教亚非地区命运的分水岭与转折点。自此以后,西方处于一种持续上升的态势,而伊斯兰世界则在科技、经济、社会等领域的治理上处于整体衰落的局面。尽管在一定时期内衰落中的伊斯兰世界与上升中的西方世界相比仍处在相对的高位,但其整体的颓势无法阻挡,历史的发展脉络已经呈现出与伊斯兰世界辉煌时期相比截然不同的保守态势。 欧洲的兴盛与伊斯兰世界的由盛转衰并非偶然,这恰恰与宗教有着密切关联。西班牙与葡萄牙最早通过开辟新航路走向全球扩张之路,而西班牙的对外扩张恰恰是建立在数百年收复失地运动的基础之上,即从伊比利亚半岛驱逐亚非穆斯林,恢复基督教的统治。西班牙与葡萄牙开辟新航路的动力,除了经济驱动力以外,实则借彻底清除穆斯林统治的大好时机,以超强的基督宗教情怀在新的领域乘胜追击。但西班牙与葡萄牙毕竟仍是由旧式的专制君主所主导,其第一代全球海上霸权逐步让位于资本主义勃兴的“海上马车夫”荷兰,这与宗教情怀所促动的新航路开辟所带来的资本主义的萌芽和海运贸易有着极大关联。这又为“托古改制”的文艺复兴运动以及日后的宗教改革提供了精神、制度和物质的综合基础,英法为代表的殖民主义扩张对全球造成了巨大冲击,在各大洲的诸多文明古国建立了殖民地或保护国,这种屈辱感和危机感对伊斯兰世界造成了巨大冲击。 对于伊斯兰世界而言,欧洲的船坚炮利既带来了某种民族危机,更带来了宗教危机。欧洲历史上以收复圣地为名的“十字军”东征,给伊斯兰世界带来了深重的灾难与危机感。伊斯兰世界的政界和思想界掀起了诸多的改革运动和思潮,主要包括两种倾向:一种是在国家治理层面效仿欧洲并引入先进器物,一种便是抵制欧洲的影响,主张回归纯正的伊斯兰。由于伊斯兰教并未经历过新教式的宗教改革,因而具有极大张力,包含宗教、政治、经济和社会等诸多领域。诸多伊斯兰思想家将伊斯兰世界的沦落,归结为偏离了正确的伊斯兰教义。欧洲列强的侵入,实际上造成了一种“挑战—回应”的宗教政治思潮的对抗模式。 进入20世纪,欧洲殖民主义列强之间的争端,为伊斯兰极端主义的兴起奠定了坚实基础。一战期间,德国为了与协约国阵营对抗,以民族解放为旗号大力扶植英法殖民统治地区的穆斯林采取暴力行动,这被称为“德国制造的吉哈德”。②在欧洲列强缝隙中得以生存并被利用的伊斯兰势力逐渐走向壮大③,但一直到二战爆发,政治化与激进化的伊斯兰运动仍旧受到普遍的压制。冷战的爆发为伊斯兰主义在战后国际关系中的全面崛起创造了条件,美苏阵营之间的对峙与博弈体现在政治、经济和军事等全方位领域,从宗教视角来看,在很大程度上被解读为有神论与无神论的争端,这实际上为宗教因素参与现代国际关系创造了天然契机。两极格局对于中东地区也产生了难以磨灭的影响,美苏阵营加紧了在伊斯兰世界的拉拢与对抗,这也不断促使伊斯兰世界的诸多民族主义思潮和地方民族主义思潮,逐步让位于伊斯兰复兴主义思潮。 (一)阿富汗战争极大地刺激了南亚伊斯兰极端主义的兴起 伊斯兰极端主义作为伊斯兰复兴主义思潮中的激进派别,自20世纪70年代异军突起,成为影响当代国际关系的重要力量,这与宗教在现代国际关系中的真正“登堂入室”有着密切关联。④全球宗教复兴特别是伊斯兰复兴的标志性事件,对南亚产生了强烈冲击。1979年是宗教深度参与国际关系的转折点,教皇访问波兰、伊朗伊斯兰革命、沙特麦加大清真寺事件、苏联入侵阿富汗等被视为标志性事件⑤,而这些重大事件又多与伊斯兰教相关,这也反映了伊斯兰教在国际关系中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 就1979年发生的与伊斯兰教相关的事件而言,伊朗伊斯兰革命、沙特麦加大清真寺事件代表的中东伊斯兰复兴,是影响南亚伊斯兰复兴的重要国际环境,而苏联入侵阿富汗使阿富汗成为全球伊斯兰“圣战”中心,尤其是以阿富汗为大本营的极端组织“塔利班”和“基地”组织,对南亚尤其是巴基斯坦伊斯兰极端主义的产生和发展具有直接且深远的影响。苏联入侵阿富汗激起了全世界伊斯兰激进势力的强烈反对,使苏联与全球伊斯兰激进势力之间的武装对抗演变成为伊斯兰极端势力所谓的穆斯林与苏联异教徒之间的“圣战”。伊斯兰极端势力对于苏联入侵阿富汗事件有着不同的解读:一种是伊斯兰教与共产主义意识形态和无神论的对抗,即反抗无神论的苏联及其全力扶持的阿富汗政权。“伊斯兰成为团结各个反对派以反抗共产主义意识形态的核心价值体系”,“来自阿富汗以外的伊斯兰世界的‘自由战士’也加入了这场扩大化的宗教政治斗争”。⑥另一种解读认为,是伊斯兰教与东正教的对抗,即将苏联的入侵视为是东正教俄罗斯民族的入侵。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