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D8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8049(2019)09-0023-12 继日本、美国政府于2017年相继推出本国的“印太”战略之后，印度政府的“印太”战略也初见端倪。2018年11月30日，在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举行的20国集团领导人峰会上，印度总理莫迪(Narendra Modi)在与美国总统特朗普(Donald Trump)、日本首相安倍晋三(Shinzo Abe)举行的三边会谈上提出了共同推进“印太”概念的设想。莫迪表示，“三国有必要与该地区所有利益攸关方接触，阐明‘印太’战略的收益及其对利益相关方的影响”。①这是印度总理首次公开提及“印太”战略。此前，莫迪总理曾在2018年6月第17届香格里拉对话会议上阐述印度对“印太”地区的看法②。莫迪表示，印度不应把“印太”地区视为一个战略或有限成员的俱乐部，其应当是一个“自由、开放和包容”之所。③对此，英国国际战略研究所研究员拉胡尔·罗伊·乔杜里(Rahul Roy-Chaudhury)指出，“莫迪总理首次阐明了印度对‘印太’地区的愿景，并将‘印太’地区置于印度与世界交往的中心方位。这是鉴于印度与该地区的地理、历史和文明联系，也是基于该地区对印度当前和未来的繁荣与安全具有重要意义的考虑。”④早在2012年12月，印度前总理曼莫汉·辛格(Manmohan Singh)在印度—东盟峰会上就曾指出，一个稳定、安全与繁荣的“印太”地区对印度的发展与繁荣至关重要。⑤ 近年来，印度学界、政界、军界、智库以及新闻媒体已广泛使用“印太”概念，并赋予其地缘政治、地缘经济等方面的意义。在此背景下，印度政府意图推出全新的跨区域外交战略，即“印太”战略。那么，印度“印太”战略的逻辑依据是什么？该战略欲达到何种战略性目标？面对“印太”地区日益复杂的局势，印度将采取怎样的应对战略？这些相关问题都值得探讨和研究。 一、印度对“印太”的逻辑思维 近几年，“印太”概念在印度各界广受关注。从专家学者、政府官员，到媒体记者、观察员，他们从不同视角来解读“印太”概念。 从地缘政治视角出发，印度将“印太”地区视为实现地缘政治利益的重要舞台。广义上，“印太”地区包括印度洋和太平洋的广大区域。然而，印度则利用海洋生物学的定义将“印太”界定为从东印度洋到西太平洋的相对狭隘区域。印度前外交秘书拉奥琪(Nirupama Rao)认为，连接印度洋和太平洋的海洋空间延伸是“印太”的中心，其包括孟加拉湾、马六甲海峡、中国南海、菲律宾海和西太平洋。⑥在印度官方层面，“印太”被界定为在政治、经济、文化、安全上的一个连续的统一体，在空间上跨越印度洋与太平洋。具体而言，“印太”对印度的地缘政治价值主要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第一，“印太”概念明确指向“印度”，使印度拥有了归属感。正如印度前外交秘书拉奥琪指出，“‘亚太’概念试图拒绝印度，如今的‘印太’概念包含了次大陆，将印度视为东方世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⑦可见，“印太”概念逐步将印度从被“亚太”概念“边缘化”的地步推向“印太”概念的“中心”地位。第二，“印太”概念符合印度当前的地缘政治构想，即在“大周边”(Extended Neighbourhood)外交框架下整合“南控”(Control South)(印度洋)政策和“东进”(Act East)(太平洋)政策。在“大周边”外交框架下，印度洋和太平洋是印度的两个关键海上利益区。而且，作为“印太”战略的重要构成部分，印度希望其“东向”(Look East)(现为“东进”)政策能够与美国的“亚太”再平衡战略(Asia Pacific Rebalancing Strategy)(现为“印太”战略)、澳大利亚的“西望”(Look West)政策实现有效对接。 从地缘经济角度而言，印度将“印太”地区当作获取地缘经济利益的有效平台。印度学者赫曼特·辛格(Hemant Singh)指出，“‘印太’是一个从印度到太平洋、相互联系的一体化地缘政治和地缘经济空间。”⑧从经济角度考虑，印度对“印太”地区的愿望是，构建一个以包容、共享、合作、安全、繁荣为特征的经济关系网。印度前总理辛格曾指出，印度的未来与“印太”地区息息相关，一个稳定、安全与繁荣的“印太”地区对印度的进步与繁荣至关重要。从上述角度而言，“印太”地区对印度的经济价值体现在三个方面：第一，能够为印度经济快速发展提供动力。“印太”地区具有丰富的自然资源；该地区居住了世界上近一半的人口；该地区是世界上最重要的海上贸易通道，拥有世界上最繁忙的海上运输线；这一地区正在迅速赶超并有望取代一度作为世界经济中心的“亚太”地区。这些得天独厚的条件都将为印度经济的快速发展注入活力。第二，能够推动印度与地区国家的经济合作。一方面，印度在“印太”地区展现的经济活力，利于印度强化与地区国家的贸易与投资联系，尤其是与东亚和南亚地区国家的合作与交流；另一方面，印度在“印太”体系中的中心地位，便于其利用印度—日本—美国三边对话机制，构建“印太经济走廊”(Indo-Pacific Economic Corridor)，确保“印太”海域的自由、开放和安全。第三，能够实现印度利益追求与美国战略诉求的聚合。在“印太”战略体系下，印度积极推动“东进”政策与美国“印太”战略会合，提升与美国在“印太”地区的经济、外交与海上安全合作，从而实现两国共建一个稳定、繁荣和安全的“印太”弧的夙愿。 从地区秩序的构建来审视，印度将“印太”地区看作构建以“平衡”为中心的地区秩序的理想场所。印度学者普若内·沙玛(Pranay Sharma)指出，“‘印太’概念突出了印度在新权力博弈中的核心地位，但印度需要考虑平衡哪些国家以及如何与其保持平衡。”⑨在地区秩序的战略架构中，平衡是一种有效的选择。印度在“印太”地区的平衡策略表现在以下五个方面：第一，以地区支点国家为依托，不断深化与东盟的合作，重点强化与越南的战略与防务关系。一方面，不断深化战略伙伴关系。2016年9月，莫迪总理访越期间，两国将战略伙伴关系升级为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当前，双边关系处于历史上最好时期。在南海争端问题上，越南希望印度拥有更自信的战略。印度学者特·潘达(Ankit Panda)指出，“在决定‘印太’地区地缘政治结果方面，印越关系只会变得更加重要。对印度而言，越南是印度试图削弱中国在印度洋存在、扩大对中国南海地区利益关切的支点国家。”⑩另一方面，积极推进防务合作。双方形成了副部长级国防政策对话、海陆空军参谋军官磋商和青年军官交流等合作机制。两国军队之间的直接互动和交流逐步展开。2018年1月，印越两国在印度中央邦贾巴尔普尔(Jabalpur)举行了首次双边陆上联合演习。(11)同年5月，两国又举行了首次双边海上联合演习。越南军方人士将对印关系视为“头等优先”，而莫迪总理承诺将继续为越南推进国防现代化提供5亿美元贷款。(12)第二，借助“印太”架构，经营“特殊全球战略伙伴关系”(13)。目前，两国战略思想家频繁使用的“印太”概念来自日本首相安倍晋三提出的“两洋合流”(印度洋和太平洋)理念。“印太”架构既是两国官方战略对话机制的一个主要议题，也是印日合作的一个新框架。印日联合推动的“亚非增长走廊”(AAGC)倡议是两国在“印太”地区践行“两洋合流”理念的具体体现，也是双方扩大战略共识和实现利益契合的重要举措。第三，稳步推进印澳(澳大利亚)战略合作关系。双方在确保“印太”地区的稳定与安全方面具有广泛共识。两国学者认为，双方在“印太”地区有共同的战略利益。印度评论员将印澳关系描述为“‘印太’关系”，而澳大利亚国防白皮书更是将印度描述为“‘印太’地区的一支新兴力量”(14)。此外，两国不断深化在能源安全领域的合作。2014年9月，在澳大利亚总理阿伯特(Abbott)访印之际，两国签署的核能合作，宣布允许向印度出口核能的主要原料铀。(15)第四，不断扩大与美国的战略共识。印度前驻美大使拉奥(Nirupama Rao)指出，“在广阔的‘印太’地区，印度正与美国携手并进。”(16)在“印太”地区，中国的快速崛起，尤其是在印度洋地区存在的扩大和在亚太地区日益表现出的自信，引起了印、美两国的担忧和焦虑，成为两国地区战略趋同的重要原因。此外，两国地区战略架构都依托于“印太”概念所蕴含的战略理念，也是双方能够达成诸多战略共识的原因之一。第五，积极推动印、日、美三边互动机制发展。2011年12月，印、日、美三国启动了三边对话会议。(17)三边互动机制的原动力是3个成员国对中国(2010-2011年)在外交上日益表现出的自信的担忧，尤其是在东海、南海、西太平洋和印度洋地区。2013年，三边对话会议果断放弃对“亚太”概念的使用，选择使用“印太”概念。(1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