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娇梨》成书于明末清初,共二十回,十三万字,是才子佳人小说的典范之作,国内外现有藏本40余种①。该书作者不详,讲述了正统年间少女白红玉(第四回中改名无娇)、卢梦梨与书生苏友白之间的爱情故事,最终以二女嫁一夫的大团圆结局收尾。《玉娇梨》的书名取自两位女主角的名字,又因白、卢、苏三人文采风流、善于赋诗,故《玉娇梨》亦名“三才子书”,后世流传过程中,位列《三国演义》《好逑传》之后,被称为“第三才子书”。 《玉娇梨》的西译本众多,被翻译成意大利语、法语、英语、德语、荷兰语、俄语、拉丁语7种语言。目前学界认为,《玉娇梨》的最早译者是跟随耶稣会士远赴巴黎的华人黄嘉略(Arcade Houange,1679-1716),他在1714年用法文翻译了《玉娇梨》的前三回。 而今,在梵蒂冈宗座图书馆(Bibliotheca Apostolica Vaticana)发现的《玉娇梨》翻译手稿,大约完成于1700年初,这一手写本的发现将重建该作的西译起点。本文拟提供其资料来源,考察其翻译底本和译者,探讨其学术价值,为中国小说西译谱系确立新的学术起点。 一、资料来源 2016年2月,笔者得到日本学术振兴会(JSPS)资助,赴关西大学访学,期间得识关西大学图书馆馆长内田庆市教授(UCHIDA Keiichi)。内田教授恰从欧洲访书回国,说此行收获之一是得到了一个《玉娇梨》西译本,只是尚未整理出来。两个月后,他来北京开会,便把拍摄成册的复印本转赠与我,从而为本文的研究创造了条件。 关于这一译本的发现,还需借助内田教授本人的研究。2017年3月,内田教授发表论文《有关〈拜客问答〉的若干问题及其他》②,简要介绍了《玉娇梨》西译本的基本情况。根据他的研究可知,该译本收藏于梵蒂冈宗座图书馆,编号“Vaticano Estr.Oriente 13”,即“梵蒂冈远东收藏品13”。 根据法国汉学家伯希和(Paul Pelliot,1878-1945)所编《梵蒂冈图书馆所藏汉籍目录》,“梵蒂冈远东收藏品13”具体信息如下: ①中国新闻。汉语正文,每行对应着意大利语标注的转音和译文。 ②Guantang zhongshi《管堂中事》。用白话写成的对话,内容是关于教堂圣器管理人的职责。同上。 ③Shangzhu shengjiao yueyan《上主圣教约言》。同上。白话写成的对话,未署名。 ④没有题目的对话,仅仅完成汉语正文,也许与前者有关,纸上方的一条按语写道:“Tratto del P.Varo”(引自万济国神父的著作)。我不清楚这一按语是否得到证实。③ 其中,被当成“中国新闻”的第一部分正是白话小说《玉娇梨》(以下简称“梵藏本《玉娇梨》”)。由于伯希和的疏漏,梵藏本《玉娇梨》尘封至今,险遭埋没。内田教授对此表示惊讶,他说: 一般认为《玉娇梨》的最早版本是儒莲的法文版(1826),但是本书估计比较早,跟下面说的万济国的关系来看是1700年初的版本。④ 内田教授在此提及的“儒莲的法文版”,实际出自雷慕沙(Abel Rémusat,1788-1833)之手,该法译本1826年在巴黎出版。儒莲(Stanislas Aignan Julien,1797-1873)是雷慕沙的学生,他在1864年重译并出版了《玉娇梨》。 内田教授关注的核心是《拜客问答》,但他还是对梵藏本《玉娇梨》做了初步考察,他推测该译本是“1700年初的版本”。由此,梵藏本《玉娇梨》在时间上早于黄嘉略1714年译稿。 黄嘉略译稿学界至今缺乏深入研究,究其原因,和译稿自身的翻译质量密切相关。国内较早研究黄嘉略译稿的学者是许明龙教授,笔者曾就此问题向他请教,他说他不曾读过完整的译稿,只见过零星译文,译文上有黄嘉略学生弗雷莱(Nicoas Fréret,1688-1749)改动的痕迹。根据译稿判断,黄嘉略法文很差,所以当年许明龙教授在法国看到它们时,直觉地认为哪怕黄嘉略完成了全部翻译,也难以出版。 与黄嘉略译稿相比,梵藏本《玉娇梨》内容清晰、保存完好。该手写本中外文合璧,翻译了《玉娇梨》第一回的部分内容,正文前没有标题,从“话说正统年间”开始,至“原非有心为何就要罚酒”结束,总计翻译了2820个字。译本自标页码,正反两面为一页,共45页。竖版排列,每页两列,每列包含三种字符:中文居左,罗马字注音居中,意大利文居右,三种文字一一对应。汉字右下角以空心圆圈点出句读。
梵藏本《玉娇梨》书影 如上图所示,在书写版式上,译者通常将两个字或两个字以上组成的复合词,用竖线在右侧明确标示出来,以区别于独立的字。这些复合词中,有“王振”“吴珪”等人名、“金陵”“山东”等地名,还有“我们”“他们”等人称代词、“一个”“一时”等量词、“为何”“甚么”等疑问词、“因此”“只是”等连词。译者也有意将虚词“之”“而”“也”、助词“了”,与独立的字区分开来,将它们与其前面的字或词合并标注,比如,在“为苏兄今日之论而作”一句的右侧,用竖线分别标注出“今日之”和“论而”。译者将这句话对译为:“Per”“Su”“Hiung”“di hoggi”“il discerso”“fatto”,这些意大利词虽然没能构成一个完整的句子,不符合意大利语表述习惯,但对相应字词的翻译还是准确的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