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0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5669(2019)05-0122-07 殷商甲骨刻辞中有很多祭祀祖先神灵的记录,其中几则关于“东母”与“西母”的刻辞格外引人注目,兹胪列如下: 壬申卜,贞:
于东母、西母,若。(《甲骨文合集》14335,以下简称《合集》) 贞:于东母
、报。(《合集》14336) 已酉卜,
贞:燎于东母九牛。(《合集》14337) 贞:燎于东母三牛。(《合集》14338) 贞:燎于东母三牛。(《合集》14339) 贞:燎于东母三犬。(《合集》14340) 燎于东[母]□犬、三豕、三……(《合集》14341) 贞:燎[于]东母□黄[牛]。(《合集》14342) ……[于]东母。(《合集》14343) 贞:
于西母,
犬,燎三羊、三豕,卯三牛。(《合集》14344) 贞:于西母
帝。(《合集》14345) 学界一般认为“东母”与“西母”是日月神。由于有关这两位神灵的甲骨刻辞数量很少,加之传世文献也缺乏相关记载。因此,对东母与西母的神性、神格以及神职等具体问题,至今尚无定论。唯一没有争议的是她们的女性神身份。 一、东母、西母与太阳崇拜 东母与西母中的“东”与“西”显然是作定语的方位词。甲骨文中有不少祭祀或祈求“四方神”的记录,还有系统记录“四方神”专名的甲骨刻辞①。殷人或向四方神祈求雨水,或向四方神表达宁雨、宁风等愿望,这些都与农业活动密切相关。所以,有学者认为四方神是殷人观念中的农业神[1]126。也有学者指出,四方神名的含义与农业关系密切,或与草木或农作物的生、长、收、藏有关,即具有古籍上常言的春生、夏长、秋收、冬藏之义[2]323-326。 甲骨刻辞中只有“东母”与“西母”,不见“南母”与“北母”,反映出的应是更为原始的“二方”观念。我国的许多民族都是先知道东西方向,后来才知道南北方向[3]431,这样的方位认知顺序来源于先民对太阳运行规律的观察。考古材料与相关研究表明,我国的太阳崇拜早在新石器时代就已经出现[4]9。到了殷商时期,太阳崇拜依旧是殷人宗教祭祀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甲骨刻辞中有一类明确记载殷人祭祀“出日”与“入日”的内容②,这是中国古代文字资料中关于迎送日神的最早记载。殷人对“出日”“入日”的祭祀则使用
、侑、祼、
、卯等祭法,比传世文献记载的祭日方法更为丰富详确[5]29。“出日”与“入日”的本义应该解释为“日出”与“日没”。殷人每在清晨时分会面向东方敬迎缓缓上升的朝阳,日暮时分又会敬送徐徐下沉的落日。这样充满仪式感与虔敬之情的画面,让我们想起一幅被命名为“拜日图”的原始岩画[6]210。图中的拜日者双手合十,双膝跪地,双臂高举过头顶,向着天空中高悬的太阳虔诚而庄重地顶礼膜拜,既毕恭毕敬,又诚惶诚恐。 另外,《合集》14342记录了殷人用黄牛燎祭东母的内容,这里的“黄”显然指的是牛的毛色。大多数甲骨刻辞根本不提及牺牲的颜色,所以那些特别提及牺牲颜色的刻辞,就凸显了颜色在祭祀中的重要性。《说文解字》:“黄,地之色也。”[7]698虽然土地的颜色不必为黄色,但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土地总是和黄色紧密相连。根据甲骨刻辞的记录,黄牛似乎主要用于对四方神的祭祀③,其背后的深意在于四方神与土地的密切联系。由此可见,东母与西母应该具有四方神的神职,其诞生应源于先民对太阳运行规律的认知,而且她们是与土地关系极为密切的女神。至于为什么祭祀东母的甲骨刻辞更多,原因则在于东方是太阳升起的地方,是光明与生命的象征。 二、东母、西母与母性崇拜及祖先崇拜 笔者认为,东母与西母的“母”字,不仅表明两者是女神,而且是对女性前辈的尊称与美称,反映出殷商时代的母性崇拜依旧深厚。《说文解字》:“母,牧也,从女象怀子形,一曰象乳子也。”[7]614这一解释凸显出母亲哺育孩子的功能。“母”的甲骨文写作“
”、“
”、“
”等形,其造字本义与许慎之说也颇为相合。上部用两“点”作为指示符号,表示女子的乳房,突出了母亲最典型的特征——丰满发达的双乳。母系氏族制是整个人类社会发展过程中普遍经过的历史阶段。远古先民认为人类的生育是一种孤雌繁殖,进而认为女性有创造生命的神奇力量。当时的社会条件与人类自身的发育情况促成了人类与母亲的密切联系,这也是母性崇拜产生的重要原因。《论语·阳货》:“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8]188人猿相揖别后,人类的大脑、心智以及运动机能的发展与进化较其他动物更为漫长④。我们知道,人类普遍经历过一个“知母不知父”的年代。在人类成长过程中,母亲在各方面予以细致的照料,悉心的指导和严格的管理。人类就是在与母亲如胶似漆的相处中,使人们对母亲的依恋之情与崇拜心理绵延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