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的互动性,并不在于把一个印刷文本转变为电子文本来更便捷地让接受者参与其中确定文本的意义,而是在于接受者能够直接运用超文本进行链接,从而使文本的意义不断增加,这种超文本的不断覆写就形成了文本与接受者(用户)之间的对话、交流、沟通,从而使得文本的意义不断异延、播撒、增补。所谓超文本,就是“一种非线性的碎片电子网络,用户可以借助鼠标‘点击’连通它。在这里,读者不再是被动的消费者,而是最终文本实现的积极参与者”。所以,“只有在用户能够不按照原创者的预期方式去改变叙事、图像或者音乐的时候,互动性才能够实现”。“毫无疑问,真正的活动环境的最迷人的例子就是万维网,因为每一个用户都可以在上面添加自己的网页,并且与这种全球性的超媒体链接起来。”①互联网的这种互动性,与西方美学和文论中的解释学美学的“视界融合”、接受美学的“期待视界”、读者反应理论的“召唤结构”、解构主义美学的“异延”和“播撒”“增补”等等相比而言,更为强调接受者(读者、观众、听众)的直接参与和主动覆写或改写。伽达默尔的阐释学美学强调“视界融合”。“伽达默尔认为,只有达到了‘视界融合’(Horizontverschmelzung),才能理解文本,‘视界融合’是文本与解释者之间的中介。审美理解就是‘视界融合’。所谓‘视界融合’就是历史视界与现在视界的融合。因此,审美理解‘必然包含着历史与正在理解者的现在之间的调解’。这就表明,审美理解并不是单纯的对审美对象的理解,它必定包含了理解者的参与。审美理解是一种解释者与艺术文本之间的对话。”②但是,这种“视界融合”在互联网出现之前只是一种理想的状态,很难真正实现,尤其是在普通受众中真正实现解释者与艺术文本之间的对话。只有互联网的出现,才使得理解者能够通过鼠标的操作,把自己的个人电脑链接到互联网上,来共同参与到文本意义的“视界融合”,从而也大大扩大了视界融合的受众范围。 尧斯的接受美学提出“期待视界”。“所谓‘期待视界’是指,文学接受活动中,读者原先各种经验、趣味、素养、理想等综合形成的对文学作品的欣赏要求、水准和眼光,在具体阅读中表现为一种现在的审美期待。尧斯指出,在文学史上,一部作品、一个个文学事件之间的‘相关性’,基本上是从当代和以后的读者、批评家、作者的文学经验的‘期待视野’为中介得到统一的。也就是说,文学特有的历史性,是借助于作者和读者的‘期待视野’而获得的。正是从‘期待视野’出发,尧斯提出了‘效果历史’,即‘读者文学史’(接受的历史)的文学史观念和原则。他指出,作品在其诞生之初,并不是指向任何特定的读者,而是彻底打破文学期待的熟悉视界,读者只有逐渐发展去适应作品。因而当先前成功作品的读者经验已经过时,失去了可欣赏性,新的期待视界达到更加普遍的传播时,才具有了改变审美标准的力量。正是由于视界的改变,文学效果的分析才能达到读者文学史的范围……(《文学史向文学理论的挑战》)”③接受美学的“期待视界”所形成的“读者文学史”,实际上在计算机和互联网诞生之前同样是一种期待,从来就没有可能实际建立起来。 在计算机、互联网、万维网等技术条件下,读者才能够建立起自己的网站,或者在众多的web2.0模式交互网站中,自由地对文学艺术等文本进行“重写”“改写”和“续写”。比如,计算机的大数据技术可以实现唐诗、宋词、《三国演义》《西游记》《水浒》《红楼梦》等文本的词语、语句及其传播和接受的数理统计。大数据统计可以真正建设有信度的“读者文学史”或者“文学接受史”,真正了解读者与文本的互动过程和接受效果。 伊瑟尔的读者阅读理论突出“召唤结构”。“伊瑟尔认为,正是这‘空白’‘空缺’和‘否定’构成了‘文本的召唤结构’。所谓‘文本的召唤结构’指,唤起读者填补空白,连接空缺、建立新视界的文本结构。召唤性就是文学文本最根本的结构特征,它成为读者在创造活动中的一个基本前提,也是文学文本区别于其他艺术文本的特征。”④。被文本召唤的读者,从各自的期待视野的角度去填补空白,建立新视界,来共同完成文本未能完成的状态,使文学等艺术文本得以保持对话的活力和生命力。 实质上,伊瑟尔的这些概念也只有在互联网上才能够真正实现它们的功能。比如说,接受者要填补这个“空白”“空缺”,实现他的“否定性”阅读或者创造,在一般的阅读中就只能是一种心理状态,很难形成实质性的填补空白、连接空缺的阅读行为、再创造实践,而当这一切在互联网上,由于用户(接受者)有了自己的网站作为平台,或者是具有交互、对话功能的网站上,就可以在个人电脑上进行“否定性”阅读行为的实际操作了,方便、快捷、高效,随心所欲,自由创作,并且这种“否定性”阅读行为,并非孤掌难鸣的封闭式个体行为,而是众多网络再创作书写行为的一朵浪花而已。读者不仅参与文本再创造,而且不同读者“否定性”阅读行为,又构成了许多不同的新文本,并且本文之间形成互补和对话关系,不断“异延”和“播撒”。 法国解构主义思想家德里达的解构主义美学讲究“增补”。“如果说,异延是从人类语言、人类文化活动的整体角度来确立在场与不在场的原始书写关系并由此而消解等级制中心论的话,那么,播撒就是从文本的角度来阐明意义的多元性(甚至意义的丧失)和文本的模糊性。”“有了异延,就有了间隔;有了播撒,就会产生空白,而增补的出现,正是对间隔的处理,对空白的补充,但德里达认为这种补充不是对中心的肯定,而是对不在场作为在场的前提的确认。”⑤应该说,德里达的解构主义是最彻底的“不确定性意义”的理论,但是,他的这种“解构”文本意义,仍然没有“超真实”的“超文本”来得实际和可操作,尽管他把文本比喻为可以不断擦除而重写的“羊皮纸”,而且往往在自己的书写文本中打上叉,却并没有真正实现文本意义的“异延”“播撒”和“增补”,反而徒然增加了其著作理解的晦涩难懂,甚至让人莫名其妙,更是让人对如何具体实践感到茫然。然而,当互联网上的各种互动平台(BBS、群聊、灌水、冒泡、吐槽、戏仿、恶搞等等)和不断兴起的社交媒体(facebook、twitter、微信、QQ、博客等)借助互联网全球性互动传播的力量,冲破了国界和时空限制,轻而易举地实现了受众群体对文本自由地重写、消解、重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