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互联网通信技术与人类社会文化发展碰撞之下的产物,“赛博文化”已逐渐从亚文化领域跻身主流文化领域,最终成为当今时代中的一个绕不开的重要命题。赛博文化究竟是什么?基于“赛博”与“文化”两个关键点,可以发现来自“文化构成要素”复杂性与“赛博技术发展”动态性的双重阻力使这个问题的解决显得困难重重。作为政治、经济、时代和社会等多重力量作用下的结果,永远处在“被塑造”状态下的“文化”无法被人们从任何一个特定角度窥见全貌;随着网络技术的发展和文化世界复杂程度的深化,这一问题的答案也必将会在不同群体、社会环境和时代语境下呈现出不同的面貌。从一定程度上来讲,计算机科学技术仅仅是作为导火索点燃了这场赛博文化的狂欢;换言之,想要对“赛博文化”进行全面了解,仅从单一的“技术”角度入手是远远不够的。基于此,本书《赛博文化的关键概念》(Cyberculture:The Key Concepts)并未试图对“赛博文化”进行定义,而是以互联网用户和计算机领域相关人士为主要目标读者群体,以“词典”为呈现形式,围绕“计算机”“互联网”“赛博”等关键词给出了一系列涉及“赛博文化”内涵或外延的关键概念,试图为赛博文化研究者与爱好者们提供一份全面的学习指南。 本书原作成书于2004年,译文完成于2019年。互联网通信技术的发展日新月异,这使得横亘在中间的将近15年时间显得无比漫长。因此,书中的部分已遭淘汰的概念(如“拓麻歌子”①)在当今时代语境当中显得格格不入;受成书时间的局限,亦有一定量的赛博文化重要相关概念(如“区块链”②)并未被收录原作。在此需要说明的是,针对前一部分内容,尽管它们放在今天已经稍显“落伍”,但纵观整个赛博文化发展历史,它们却仍不失为经典的瞬间。 根据维基百科的解释,本书关键词“赛博朋克”(cyberpunk)拥有两层含义。第一层含义为“控制论”(cybernetics),指的是与控制系统的结构原理及其产生影响所相关的学科性研究;第二层含义为“朋克”(punk),指的是一种以20世纪70年代的音乐派别为起源,并在随后蔓延至服装、影视、游戏甚至个人意识等多个方面的非主流文化风格。“赛博文化”即一种以“赛博朋克”为核心所产生出的文化,它以纯粹的新媒体技术为开端,以技术与人之间的关系为终点。“‘高科技’与‘低生活’”(“High Tech & Low Life”),这对存在于赛博朋克作品中的核心矛盾在无形当中为赛博文化覆上了一层悲剧主义色彩。一系列与身份角色、意识形态、科学技术和社会结构等方面相关联的问题随之出现了:随着机械控制理论和自动化技术的发展,“人”的被动状态逐渐凸显;随着制造业和社会分工精细程度的加深,机器与人类在碎片化进程中一同走向被解构的命运;随着人工智能算法与人类意识之间挤压力的加剧,和自由主义与创新意识一同爆发的是无政府主义与反乌托邦思想……可以发现,赛博文化对当今社会所产生的意味早已超出科学技术领域,随后蔓延至政治学、伦理学、心理学和人类学等多个维度。以赛博文化的复杂性所带来对其“文化意味”的广泛解读空间和覆盖在赛博文化上的悲剧气质为两个立足点,笔者将结合自身在翻译本书的过程之中所收获的思考和体验,选取“边界性”这一切入点,从以下三方面管窥赛博文化的丰富意义,探讨“作为一种‘边界’的赛博文化”及其对人类个体、人类社会、人机关系及现实世界与网络世界之间的虚实、真假辩证关系所带来的影响和意义。
一、“人一人”边界 基于个体生命异质性特点,人与人之间的边界一直存在。自古以来,借助地域、阶级等划分标准,这种“边界”获得了不同的体现形式。到了今天,随着经济的发展,区域文化形态逐渐由封闭走向开放;随着产业分配的全球化趋势进一步加强,区域内外文化、新旧文化的不断碰撞也在文化语境熏陶下人与人之间所形成的种族、民族和社会习俗等边界中敲开了一条条裂缝。基于以上,当今世界似乎真的从分散杂乱的原始形态一步步迈向一个统一而致密的“地球村”。 事实当然远非如此,因为与上述种种“作为形态的边界”相比,隐藏在其背后的“作为意识的边界”才真正拥有难以被撼动的地位。根据学者杨宜音在《自我与他人:四种关于自我边界的社会心理学研究述要》中的归纳总结,作为“自我意识”的边界往往拥有以下几种表现形式:从自我动机层面出发,可得到获得社会赞许所造就的“公我”(public self)、实现个人成就所造就的“私我”(private self)和达成群体要求所造就的“群体我”(collective self);从“自我”与“非我”的边界性质出发,可得到边界清晰、强调个人控制属性与排他性的“自足式自我的个体主义”(self-contained individualism)和边界模糊、强调场域控制个人与包容性的“包容式个体主义”(inclusive individualism);从处在文化语境熏陶下的“个人”概念出发,可得到自我知觉多来自自我特性的“独立型自我”(independent self)和自我知觉多来自人际关系的“互赖型自我”(interdependent self)。③尽管以上对于“个体边界”的不同界定方式的确存在由文化背景、边界植根程度等因素所导致的差异,但它们都不约而同地指向了一个事实:尽管根据马克思学说,“人”可以被解读为“社会关系的总和”,但独立于外界的心灵空间对于人而言仍旧是不可或缺的。作为发生在人与社会之间能量互换现象的外在表现形式,“人生经历”为该空间的边界赋予了一定程度的动态性;受人的精神面貌、个性特质等人格的相对稳定性原则影响,该边界又呈现出相对固定的状态。这是一层“双面”的边界,处在“边界状态”下的个体生命借此在确保个人身份、权利、尊严和自由的前提下得以顺利往返于“自身之内”与“自身之外”两个世界,做到既“出世”又“入世”,既被他人同化又不丧失本我。可以说,是适当的“个人边界”成就了自我的完整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