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648.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4519(2019)04-0011-05 一、“一仆二主”与立功立言 大学是一个特殊的组织,其特殊性有很多表现方面,其中之一是“一仆二主”。所谓的“一仆”可以指学者,也可以指基层学术单元(院系);所谓的“二主”,一为大学,二为学科社群。处于大学中的学者和学术单元既与所在的大学建立纵向隶属关系,也与所属的更大范围的学科发生横向联系。“一仆二主”之说法首先由西方学者提出,所反映的西方国家的基本情况是,就“二主”的相对影响力而言,学者更加注重与学科之间的关系,或者说对学科的忠诚度要高于对大学的忠诚度,这也是学者重科研、轻教学的缘由,因为教学是学者与大学关系的表现方式,研究则是学者与学科关系的表现方式,两种力量作用的结果造成“人往高处走”的流动态势。①在中国特定的单位制情形下,学术体制内的纵向关系强于横向关系,学者与大学的关系更为密切,造成大学人员稳定甚至僵化的格局。②“211工程”和“985工程”的实施,进一步强化了项目学校的作用,而削弱了学科的影响力。当然,在上述普遍情形下,在同一所大学中的不同学科之间和在不同大学中的同一学科中也有差异,例如大学校方对于校内的学科是区别对待的,在他们心目中,不同学科的分量是不能等量齐观的;另外,同一门学科,在甲校的地位可能与在乙校的地位差别明显。 以教育学科为例,在中国不同的院校中的情形就不太一样。在师范大学系统,教育学科是核心学科,也是主要学术建制,有较长的发展历史,往往受到学校领导的关注,无论从规模、地位、资源配置、办学条件等方面都有较好的发展境况,同时在全国学科评估中也处于领先的等级和名次,可谓左右逢源。而在综合大学中,教育学科的境遇则大相径庭,在地位等级和优先顺序上,多处于相对边缘地位,甚至被撤并的情况也时有发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差呢?特别是在综合大学,教育学科的处境为何如此这般呢?这关系到教育学科的命运与前途,值得作为一个问题进行专门讨论。 假使你是一所综合大学的最高领导,你会如何对待校内不同学科呢?大学校长的角色多少有些像多子女家庭势利家长的角色,家长会如何对待自己的子女呢?我在这里假设了两种情况:一种情况是家中两个孩子,一个学习好(甲),另外一个学习不好(乙),家务活让谁去做呢?显然,家长会倾向于给学习好的孩子更多的学习时间,让学习不好的孩子去完成家务活。另外一种情况是家中两个孩子,一个有体育专长(丙),另外一个学习不好(丁),家务活又让谁去做呢?这就不尽然了,也许会让学习不好的孩子去做家务,也许会让体育专长的孩子去做家务,给学习不好的孩子留下更多的时间去补习功课。在综合大学里,教育学科不可能是甲,因为所有获得学科评估A+和A的都是师范大学,只能是乙和丁(综合大学教育学科的最好评估成绩是A-),充其量只能是丙(在某些二级学科领域领先)。因此,学校总是期望甚至安排教育学科建制为学校做一些服务工作,如制订方案、拟订计划、提出对策等,甚至被当作一个职能部门一样对待。从名义上看,好像教育学科为学校服务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是仔细考虑一下,这种说法有些勉强,为什么其他学科(经济、法律、管理、心理、健康、艺术等)就没有在自己熟悉的领域为学校服务的义务呢?教育学科作为充其量的丙该怎么办?《左传·襄公二十四年》中有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之说,那么综合大学的教育学科在“立功”(为学校服务)与“立言”(做好本身的学术工作)之间选择时该何去何从?在立言无望的情况下,似乎只能选择立功之路,悲观地讲是忍辱负重,吃苦耐劳,锤炼自己,赢得“好人缘”的名声,或者乐观地看则是“位卑未敢忘忧国”,主动开拓,创出一番新天地。 二、北大教育学科发展史自审 北大的教育学科历史久远,京师大学堂、老北大、西南联大期间就有教育学科或师范教育内容,但是从学科地位和学术成果方面看,好像业绩平平,缺少可以与文史哲、政经法、天地生学科中出现的大师级人物相媲美的学者。胡适在美国求学时虽然是杜威的学生,但是他的专长是哲学和文学,而不是教育学,硬要拉到教育学领域来,未免有附龙攀凤之嫌。北大历史上确实有不少教育家,但他们都是因为从事教育工作的大学者而被冠以教育家,而不是教育学家。可见,教育学家不等于教育家。阅读有关北大的史书,有上述的感觉和猜测,也许这种感觉和猜测是片面的。史书往往是人文学者撰写的,所以人文学者容易在历史上留下一笔,有人文学科的大学容易形成校园文化。③ 新中国成立后,北大的教育学科被迁移到其他院校,空白状态一直持续到20世纪80年代。80年代后,在汪永铨、郝克明等人的推动下,北大教育学科得以复建,从高等教育研究室发展到高等教育研究所,到2000年教育学院建立,从设立硕士点到设立博士点,到发展成为重点学科和文科基地。回顾40年来北大教育学走过的路,它始终以学科形式进行,在学科或者学术框架内做文章,以学术为立命之本,独善其身。在扶持“二主”时,偏向于学科而非学校,在立功与立言二者选择时,偏向于立言而非立功。因为唯有如此,才免于承担不必要的“俗务”,可以保持一份清高,没有被大学当作职能部门一样对待,也免于命运多舛,至今运行平稳。北大的情况可能在综合大学中有一定的代表性,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北大的教育学科建制始终是校内的一个二级学术机构,规格相当于院系,具有小规模、高层次(研究生)、重研究、国际化等方面的特色。在开展学科评估之前,教育学科在北大校内普普通通,清静无为,默默无闻,很多人不知道它的存在,它不被青睐,也不受什么干扰,偶尔也效力于学校。可以说,在学科领域的知名度高于在校内的知名度。但是,当学科评估开展之后,校内平静的氛围不再,我们先后获得了第六名排序和A-,这个成绩在全国综合大学中名列前茅,但是在北大内部则远不尽如校方之意,与前三名和A+的校方期许存在着一定的差距,而且这种差距无法通过自身的努力在短期内来缩小。于是,学院的负责人感受到了一定的压力,在域内外一些知名大学的教育学科被撤并的不利影响和校内真假难辨的传言中,甚至有了生存的危机感。④这种感觉仅限于学院的领导层,普通老师对此可能没有什么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