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订日期:2019-05-10 文章编号:1003-2398(2019)03-0044-09 DOI:10.13959/j.issn.1003-2398.2019.03.007 中图分类号:K901.6 文献标识码:A 1 引言 随着现代社会从工业社会向后工业社会转变,消费开始成为人们社会文化生活中的“时代主角”[1]。消费是“联结经济和文化的社会活动”[2],它跨越经济、社会、政治、文化等多个领域和多个学科,自20世纪八九十年代以来,各个学科都竞相研究[3]。经济学、营销学、社会学等学科已对消费行为、消费文化、消费理论等展开了一系列的重要研究,取得许多重要的成果[4]。相比较于主流的社会科学对消费的研究,地理学的研究还相对滞后。在全球化背景下,物和消费的快速流动、商品和消费网络、“全球”与“地方”等话题都涉及传统地理学所关注的空间、地方、尺度、网络等知识和理论;与此同时,随着物质地理和日常生活地理的兴起,物质、物质文化、消费和品牌等开始成为国内外地理学界尤其是经济和社会文化地理学者最关注的热点话题之一。 经济地理学者早期研究消费主要关注零售行业的空间组织、企业战略和布局特征,近30年开始从研究市场和定位转而研究人类的消费行为、关系和过程[4],也包括研究消费品牌和品牌化中的地理过程和策略[5]。新社会文化地理学者同样强调了消费这一新兴研究领域,并提出“重返物质(性)”,以“物”为核心和载体,探讨全球化消费与地方语境的关系;以及从文化经济的视角,探讨物(商)品的社会生产过程及其背后所反映的社会经济文化生活,以及市场背后的社会文化机制和它体现的价值、空间、地方与尺度等问题[6-8]。同时,物的消费作为一种文化,其背后复杂的地方关系、社会过程和文化政治同样是新文化地理学者关注的重要话题。比如,Nicky Gregson警示社会文化地理不能过于痴迷于意义、认同、表征和意识形态,缺乏根植于“物”的研究,可能导致社会文化地理研究中的“空心化”[9];Jackson和Miller也提出物质和物质文化视角能帮助我们更好地解释特定的地方和更为抽象的社会过程[10]。因此,强调“重回物质(性)本身”和日常生活经验,以“物”为线索研究消费中的物质流动、商品网络以及全球一地方文化,相比较于相对抽象的文化、符号、意义等表征系统和意识形态,已成为新文化地理学发展的新的重要转向。 因而本文在这一转向的背景下,系统回顾并总结近年来新文化地理视角下消费研究的主要视角、议题和内容,首先对物质地理与消费研究的关系进行阐释,然后对物质和物质文化视角下的消费研究的三个热点议题分别论述,以丰富新的学科视角下的消费研究理论和视阈。最后,对应全球化背景下多元变化的全球—地方消费和国内快速发展的消费现实,文章提出需要拓展新社会文化地理和消费研究交叉领域,结合经济和文化,对全球和地方消费中的日常生活实践、文化政治、地方不均衡发展等议题进行批判的回应,理解经济活动背后社会、文化、自然、政治等多重含义,建立消费社会背景下相对完整的“人—物—地”三维系统关系,也为未来的研究方向提供参考建议。 2 “物质地理”视角下的消费日常实践与消费研究 消费地理研究以往重视零售和消费场所及消费空间,较少关注空间中的“物品”和品牌。而社会文化地理学者虽然有着研究物质文化的长期传统,但新文化地理受“文化转向”的影响,比较注重文化和表征等意义系统,对物质性(materiality)本身则关注不够。“物”②事实上是构成人类文化体验和社会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早期的考古学者事实上即是物质学者(materialist),他们主要研究人类行为的物质方面,以及关注物质背后的意识形态和社会系统;社会文化人类学者也常注重用现代物质文化研究来解释文化现象[11]。近年来文化地理学家不仅关注文本“表征”的知识生产或其纯粹抽象意义的探讨,亦开始从日常生活实践本身去寻找文化的意义,因而出现了“再物质化”(re-materialization)、日常生活“非表征理论”(non-representational theory)等的研究思潮。有代表性的即是英国地理学者Peter Jackson(2000)在《Social & cultural geography》的创刊号上倡导新文化地理学的“再物质化”(re-materialization),引发了文化地理学者对于物质本身及其社会文化意义的再关注和思考[10]。物质地理强调社会文化地理需要重新关注人类行为中的“物”的方面并将其放在社会、政治、经济关系考察中的中心位置[12],关注物质背后的日常和社会生活及其所代表的文化意义、社会关系、社会组织和社会意识观念[11]。 消费即是人们日常生活实践的重要方面。日常消费中的物的研究已成为近年来文化地理学者关注的重要话题。从早期的食品、时装、音乐研究[13,14]、到后来的家和花园、办公用纸、汽车、软饮料[15-17],以及手机[18]、保健品[19]和室内设计[20]等研究,商品内容和空间范围不断扩大。这些话题蕴涵了一系列关于物质与消费地理、日常生活地理和符号地理的研究,也跨越多个空间尺度,从身体到家、到社区、国家以及跨国。物质消费品总是嵌入在文化语境之中,Miller指出物质的生产事实上是文化的形式,它们不仅反映了嵌入的社会关系和文化生活,物质本身有着“构成”(constitutive)的性质,将社会关系“客观化”(objecti-fcation)了[21]。Keamers因而认为“客观”的物质世界与“主观”的话语(文化)世界是统一的,即:物质系统与文化系统本来即是互为补充,密不可分的,对物质世界的描述亦需要关注其与人类主体、人类日常生活与社会的关系[22]。Crang通过对人们日常消费物品和行为实践的研究,提出从使用物(质)(living with things)、跟踪物(质)(following the things)、感受物(质)(feeling the things)等三个方面来系统追踪“人—物—地”之间的多重互动关系及其所代表的社会关系、社会生活与社会文化意义[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