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D815.5 文献标示码:A 文章编号:1000-2804(2019)01-0026-11 国家认同是国家统一和政治稳定的基础,但是稳定的国家认同不是自然产生的。经济状况、政府权威、真实或想象的国内和国际威胁,以及有关国家归属感的文化印记等的重大变化,都促使国家与内部各个政治团体间认同张力的产生,这种张力不断导致某些群体疏离于集体归属的主流特征,同时阻碍国家认同建构过程的完成[1]。国家认同一般包括政治认同和文化认同两个方面,本文重点分析的是分裂主义以亚国家文化认同挑战国家认同的脉络,并进而探讨维护国家统一进程中加强国家文化认同建设的路径。 一般而言,文化主要由符号、信念和规范组成。文化认同是指使用相同的文化符号,遵循共同的文化理念,秉承共有的思维模式和行为规范。对文化的价值认同是文化认同最核心的部分。由于认同是与归属和身份密切相关的,因此,个体在社会化的过程中通过语言、生活方式乃至宗教等文化要素的习得,将文化的信念和规范内化,从而产生对群体的认同和归属。对群体而言,文化认同既是群体独特性、内聚力和归属感的纽带,也是群体之间边界的体现。对于国家而言,文化认同是指公民对国家共同文化符号的接受、对国家文化理念的遵循、对国家文化价值观和行为规范的秉承。 就学理而言,国家民族(nation)与国家(state)两者本身并不存在直接的同一性。国家民族强调的是所有成员分享着共同的文化传统,这与国家的所有公民间纯粹的法律关系和科层制联系纽带并不相同[2]。但是对于国家的统一及长治久安来说,缺乏对国家民族的文化认同和归属,必然从根本上影响到对国家本身的忠诚。杨恕教授曾提出了分裂主义产生的四个前提因素:1)地理环境封闭;2)文化差异;3)中央权威衰落;4)外部势力介入[3],充分说明了文化认同与分裂主义之间的相关性。 在分裂主义的策略中,彰显或建构异于国家主体文化的亚文化认同,并以此为基础进行政治动员,是其制造冲突和分裂国家的主要手段。鉴于分裂主体在类型上的差异(族群和地域性群体),本文主要考察分裂主义所利用的两种亚文化认同,一是族群认同,二是地域认同(随着政治或治理造成的区隔,特别是移民社会自身的代际更替,这种认同已逐步演化为原生地认同)。 可以说,族群认同本身就是基于文化认同而建立和维系的,此即族群性(或族性),是指对某个特殊文化传统的归属感和认同感。一定族群的成员自认为、同时也被别人认为是同一特殊的文化或亚文化的一部分。在内涵上它包括对本族群价值的笃信,对本族群生活方式、历史命运的理解和关注,以及对族际关系的认识等。族群文化系统的深层意识就是该族群的文化认同意识,它支配着人们的一般文化观念和价值观念,以及由这些观念而采取的社会文化行为。在对其他族群文化做出反应时,这种文化认同意识会使该族群的群体和个体产生强烈的自我意识和向心归属情绪,从而对外防范、对内认同,文化系统的排外性和内整性由此而生[4]。在工具层面,族群性要素作为资源博弈的工具,大都是以文化形式进行社会动员去表达其利益的诉求。可以说,族群概念中文化心理的每一次发掘,都是为其对资源提出合法性要求的策略性功能的发挥提供最基本的依据。沃勒斯坦曾指出:“文化是人们用来包装其政治—经济利益和动机以便表达它们,掩饰它们,在时空中扩大它们并牢记它们的领域。”[5] 在地域认同上,与分裂主义密切相关的是日益凸显的本土化认同。在认同政治中,本土化不断成为某些分裂势力对抗国家认同的手段。本土化包含文化及政治两个层面:一方面,文化意义上的本土化,源自于对土地、宗族、历史等原生因素的归属感,同时也是全球化进程中文化特性的一种本土化呈现。另一方面,政治意义上的本土化,则可能通过制度层面的区隔来弱化国家的政治整合,放大政治认同的差异并危及国家统一。文化层面上的本土意识在不断政治化后,逐步演变为本土主义(或称地方主义①)。在分裂主义的产生与发展中,本土主义成为其认同型塑及煽动分离与对抗的核心[6]。 族群及地域群体文化差异与认同的形成和维系,作为它们特有的同一性经过长期的历史巩固过程的结果,主要有本质论和建构论两种理论解释范式。前者强调原生主义要素(本质论),如血系种族、语言、风俗习惯、宗教、神话传说和历史记忆等;后者是建构主义的范式,即从族群或地域群体在社会互动中的利益目的出发,强调相关群体“工具性”的选择因素。分裂主义作为一种政治运动,需要有效地将“原生性”和“建构性”两者结合起来进行研究。拉尔夫·普雷姆达斯(Ralph R.Premdas)在《分裂主义运动的比较分析》一书中结合了本质论与工具论的说法来解释分裂主义运动的发生[7]。他认为分裂主义运动发生的原因可分为“原生”和“次生”因素。原生的因素可以是清楚划分社会团体的因素,包括:语言、信仰、种族、价值观、领土问题。次生因素是指“集体意识”的启动机制,包括忽略、剥削、内部殖民主义、压抑、支配、武力吞并等。某些情况下,次生因素可能是原生因素,而原生因素也有可能成为次生因素,这是因为这两个因素有相互增强的特性。普雷达斯认为原生性差异的存在与作为集体意识启动机制的工具同样重要。他认为,分裂主义的产生是原生与次生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无论单一强调哪一方面的因素都会失之偏颇。 在案例选择上,围绕族群与地域两类亚文化认同主体,本文结合我国反分裂斗争的实践,前者主要分析“疆独”和“藏独”的案例,后者侧重“台独”和“港独”的文化疏离策略。 一、原生主义的文化差异与认同② 原生主义(本质主义)强调族群或地域群体的文化认同主要源于根基性的情感联系,即先于个人而存在的文化特质——语言、宗教、民俗及历史起源等。“原生因素”是文化认同的基础,是催生群体认同感、归属感和忠诚感的纽带,具有既定性和稳定性的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