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近现代思想史上占有一席之地的新启蒙运动,发生于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前夕,是一批左翼文化人士有感于国难危机,在北平、上海等文化中心发起的一次思想运动。有人又把它称作“新五四运动”,或“第二次新文化运动”。 新启蒙运动的产生有着深刻的历史原因。 “九·一八”事变后,特别是1935年华北事变以来,民族矛盾日益尖锐。随着日本军事、政治、经济侵略的加深,文化黑潮也滚滚而来。为了控制民心,泯灭中国人民反侵略的爱国激情,日本侵略者和汉奸在沦陷区大力推行奴化教育。 国民党政府在强化法西斯专政的同时,大搞文化专制。为了“剿灭”共产主义、民主主义思想,他们不仅查禁各种进步书刊,还采取种种卑鄙手段迫害甚至暗杀进步文化人士。另外,自三十年代中期蒋介石开展新生活运动始,国内即掀起了一股尊孔读经的复古逆流。一批御用文人又借口团结抗战,大肆鼓吹“一个领袖,一个命令,一个意志”的“思想统制主义”,扼制自由的呼声。 从共产党内的情况看,当时文化思想界仍未完全消除“左”倾关门主义的影响。一些人头脑中还装着不少狭隘的宗派主义观点,认识不到广大的爱国民主人士能够团结在抗日救亡的旗帜下,组成浩浩荡荡的文化上的统一战线。 正是由于上述原因,中国左翼文化人士意识到,为配合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政治形势需要,为唤起全民族的自我醒觉,必须组织“文化上的救亡运动”[①]。于是,1936年9、10月间,时任中共北方局宣传部长的陈伯达发表《哲学的国防动员》和《论新启蒙运动》两篇文章,首先倡议开展新启蒙运动。文章指出,这个运动是“五四以来更广阔、而又更深入的第二次新文化运动”。[②]接着,《读书生活》杂志的编辑艾思奇撰文响应陈伯达的号召,他认为在当前民族敌人的猛烈进攻下,必须开展“以爱国主义为直接的主要内容”的文化运动,这个文化运动“完全是民主主义的性质,并且是要在民主主义的精神之下结合成文化上的联合战线”。[③] 陈、艾的主张,在文化界引起了一定的反响。进入1937年,在“五四”运动18周年纪念日来临之际,新启蒙运动逐渐成为文化界讨论的热点。一些文化团体和救亡团体提出了一个鲜明的口号:“纪念五四,要展开新启蒙运动”。他们纷纷召开座谈会讨论这一问题。其中,《读书月报》编辑部组织的一次座谈会邀请了艾思奇、吴清友、何干之等文化界著名人士参加,集中讨论了新启蒙运动的任务及其推进的方法等几个问题。5月19日,张申府、吴承仕等9位教授在北平正式发起成立了“启蒙学会”,并发表了《启蒙学会宣言》[④]。同时,北平的许多报纸杂志都发刊了“五四”纪念特刊,内容多是对“五四”的重新评价和阐述新启蒙运动与它的不同点。据统计,在5月,北平各报纸杂志上共发表了36篇有关新启蒙运动的论文。[⑤]经过讨论,大家就发起新启蒙运动的必要性及其与“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异同点等问题上取得了大体一致的认识。 新启蒙运动的倡导者认为,这一运动应该是“五四”精神的继承和发扬。他们指出,“五四”新文化运动是近代中国一次伟大的启蒙运动、思想大解放运动和爱国主义运动,在中国社会上、思想上有着深远的影响。但是,这一运动并没有完成它应有的历史任务,以致于此后封建文化屡次死灰复燃,仍然支配着民众的文化生活。因此,同样的文化任务一直遗留到现在。新启蒙运动与“五四”有共同的地方,这就是都反对旧的封建传统文化,要建立一种新的合理的文化:“用民主的自由的思想来对抗独断的教条,用科学的文化来代替迷信的愚蒙。这就是民主主义和科学精神的要求。”[⑥]但是当前又是“国难时期”,是“大变动的前夜”,抗日救亡是每个中国人的迫切任务。这样,新启蒙运动就比前者的民族性、时代性、政治性更强烈、更广泛、更深入。正因此,二者在性质、内容和方法上就有许多不同。具体表现在: 首先,前者是以反对封建思想为出发点,而后者以反对异族侵略为出发点。 新启蒙运动的倡导者认为,这个运动是针对国难产生的,因此它把爱国主义作为其基本内容,以直接反对民族奴役和解除国难为出发点和依归。它不但要从政治上说明民族危机的由来和出路,而且要负担起挽救民族危机的文化任务。 有人说爱国主义不是这次运动的特点,因为一百年来政治上、文化上的运动,都是由于帝国主义侵略的刺激,打上了爱国主义色彩。艾思奇认为这只是片面的看法。因为“五四运动以前的文化运动上的爱国主义,是从改造自己出发的。但现在的运动,是在敌人的直接猛烈侵略的处境之下发动,自己改造的余裕已经没有了”。[⑦]何干之也指出,历史上的爱国主义与今日的爱国主义有根本不同。“过去一切文化运动的直接目的,是对内而不是对外,由对内的改革以达对外的独立”。现在全民族普遍受到的是生与死的威胁,如果不能万众一心,团结御侮,抵抗强权,只有全体灭亡。“我们只有走上爱国主义一途,此外再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⑧] 他们认为,五四时期在政治上打倒军阀和打倒帝国主义是同等重要的,而在文化上却特别着重反对旧制度和封建文化。现在由于处于民族危亡的关头,必须集中新旧一切有爱国意义的文化成果,一致地发挥对付外敌的作用,而“不单是在自己内部做反封建的工作了”。[⑨]当然,这并不是放弃反封建。他们指出,封建残遗是最容易被敌人利用的东西,对此仍要高度警惕,但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不需要象过去那样单纯地反封建。 其次,前者是脱离群众的,而后者的社会基础是广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