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研究背景 随着我国对外开放不断深化、经济迅速发展和工资水平的提升，对境外劳动人群的市场吸引力越发明显；但据我国现有的外国人管理规定，从事临时性、季节性、非技术性或服务性工作的外国人很难在中国获得合法就业许可，这就衍生出日趋严重的非法外籍劳工问题。①在欧美等传统移民国家，非法移民通常包括无签证入境和逾期非法居留（如限制性居住、工作的许可期限到期而未更新）两种情况（Vickstrom，2014）。而在我国，非法移民的范畴有所调整，官方简约表述为“三非”：即定义为非法入境、非法居留和非法就业三种。 据有关部门统计与学者研究，2006年我国查处的“三非”外国人达3.6万人，此前近10年全国共遣送“三非”外国人6.3万人次，主要集中在我国的珠三角、长三角、北京和东北地区（宋全成，2015；庄会宁，2007）。其中，尤以A国非法劳工较为突出。A国为中国毗邻接壤国家，近来社会经济虽有较快发展，但由于总体还未能实现大规模工业化，故此农村剩余劳动力呈饱和状态，海外劳务派遣成为其经济发展的重要战略之一。作为我国的毗邻国家，A国具有天然地理优越性，进入中国劳动力市场的成本、难度和工作资质要求均低于韩国、日本，因此中国近年成为A国低端劳动人口输出的主要目的地之一。 对非法A国劳工总体的估计具有重要的移民政策研判意义。在传统移民国家，移民政策的出台往往取决于对非法移民总体的估计，因此，美国国土安全部门每年都会公布境内非法移民总数。非法移民问题在美国极具争议性，而这类人口统计会为有争议的公共政策讨论提供信息，尤其在移民的驱逐、特赦或者边境管制方面（Abadi et al.，2010）。除了政策考量，非法移民的估计会影响各种社会问题的决策，例如，非法移民的经济成本问题、种族或民族构成对社会经济的影响以及预测地方政府的服务需求。总之，对移民总体数量的分歧会导致这些争议的加剧（Warren & Warren，2013）。 B省是我国工业、制造业最发达的省份之一，A国非法劳工在B省的出现和增长引发了市场需求、政府管控和社会经济发展间的张力。非法劳工主要集中在低端工业部门，多为重体力、有毒、有污染的“3D”劳动密集型行业：脏（Dirty）、险（Dangerous）、难（Difficult）（Pande & Amrita，2013）。一方面，雇佣A国非法劳工的企业多为非正式经营的作坊式工厂，该类企业主提供的招工条件难以招募国内劳工，而非法劳工能够承受劳动报酬低（相对其本国更高）、工时长和工作环境恶劣等条件入厂工作；另一方面，非法劳工破坏了出入境管理秩序、占用社会福利资源，给基层社会治理带来压力；而且难以从经济上实际处罚非法劳工，还增加了派出所执法、遣返成本；同时，依靠非法劳工而延续、本应逐渐淘汰的低端制造业持续经营，并不利于B省工业结构的转型升级，无助于长远的社会经济发展。因此，对在B省的非法A国劳工人口规模的掌握，能从总体上判断该群体对劳动力市场的影响，这种社会和经济冲击则是政府界定非法移民身份、修订移民政策的依据。 本文针对在B省的A国非法劳工进行总体估计。本文的数据来源包括对B省各地市基层派出所工作人员的调查、对在押A国非法劳工的调查以及A国被捕非法劳工指纹数据。在对该群体人口学特征、来华过程和工作情况进行了解的基础上，应用捕获概率“乘数法”、“捕获-再捕获”和主观估计结合加权调整等方法，对其人口规模进行计算，得到较为稳健的结果。本研究对于在官方统计资料缺乏的情境下，估计特定人口数量具有借鉴作用。 二、移民研究中的总体估计方法 早期研究中，对非法移民的估计往往基于强假设和创造性的利用有限数据。例如：罗宾逊使用特定年龄的死亡率来计算在不同地理区域应观察到的预期死亡人数；将这些预期的死亡人数与人口动态统计中的实际死亡记录进行比较；他认为这些数字之间的差异体现了非法拉丁裔移民的数量（Robinson，1980）。还有学者基于性别比率来估计非法墨西哥移民在美国的数量，该方法的核心在于比较假设没有墨西哥移民到美国的情况下，墨西哥应然的性别比与1980年实际人口普查中的性别比（Bean et al.，1983），利用两者的差距可以计算墨西哥移民的总体。总之，早期非法移民总体的估计尚未形成较统一的数据来源和计算方法。 随着对特定族群或非法移民估算研究成果的逐渐丰富，学者们开始对估算方法和数据来源进行归纳并框架化：贾德森将估计原理总结为三种类型：一是“剩余法”；二是基于流量的存量估计法；三是“插补建模方法”；进而根据数据来源将估计方法分为两种：基于政府数据方法和基于调查数据方法（Judson，2006；Judson & Swanson，2011）。扬德尔则将所有方法纳入直接和间接估计框架，具体技术与计算原理见表1，但该文也指出只有“中心采样技术”和“重复捕获方法”两种方法的估计结果被认为是高质量且“满足通常的学术标准”（Jandl，2011）。综合现有研究，本文主要根据估算方法原理将文献归纳为：（1）“剩余法”；（2）基于流量的存量估计法；（3）“乘数法”；（4）“捕获-再捕获”与“双系统估计”方法。
第一，“剩余法”（Residual method）在非法移民人口估计中应用最为广泛。该方法主要将外国出生人口总数和合法居住的外国出生人口总数进行对比，前者减去后者则是非法移民的数量（Passel，2006）。“剩余法”经历了从“基于存量”到“基于存量与流量”的模式转变，多次改进后的计算公式可表达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