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649.3/.7.7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7667(2019)06-0003-10 在美国，大学教师的公共言论是学术自由的一部分，是受联邦宪法保护的权利。“9·11事件”后，美国政府借反恐之名，监视公民是否卷入所谓“邪恶帝国”的活动。大学教师失去了批评美国对外政策的权利。[1]在这一背景下发生的邱吉尔案一方面继承了美国历史上对持政治异议的大学教师进行惩罚的传统，另一方面在惩戒的形式上又别出心裁：科罗拉多大学并未直接指摘该校教授邱吉尔的公共言论，而是将矛头对准他在研究上的“不端行为”，最终将其解聘。邱吉尔案指向的核心问题是：解聘是对一个大学教师最为严厉的惩戒措施，如何实现其程序正义。 一、邱吉尔案的过程 (一)导火索：祸从口出 沃德·邱吉尔(Ward L.Churchill)是科罗拉多大学(以下简称“科大”)波尔德分校终身教授，兼任该校种族研究系的系主任，是美国印第安人研究领域的知名学者。邱吉尔作为印第安人后裔，他的研究兴趣主要围绕《道斯法案》所引发的问题，主要研究方向是历史上美国政府对于政治异见人士和印第安人的不公待遇问题。①20世纪80年代，邱吉尔就成为美国国内知名的“异议知识分子”，因他基本的理论立场是反对白人至上主义，认为：自从哥伦布时代之后，欧洲白人对美洲土著人口进行了种族灭绝。邱吉尔关于北美印第安人历史的研究成果也强调印第安人被不公正待遇的观点。因此，他的研究成果充满争议性的观点，其写作风格也是直截了当，咄咄逼人。[2] 2001年9月12日，“9·11事件”发生不到24个小时，邱吉尔在一份主要致力于土著人权利斗争的电子期刊上发表《因果报应的正义》一文批判美国的中东政策。②邱吉尔认为，“9·11事件”是20世纪后半期美国外交政策所产生的不可避免的恶果，是美国干预中东事务的报应。邱吉尔用“小艾希曼”③一词来形容那些在世贸中心里的金融工作者就是“持续执行种族灭绝政策的美帝国主义者”。他把“9·11事件”解释为因果报应的正义。当时，“9·11事件”受害者的人数还没有统计出来。这篇文章最初是邱吉尔“出于直觉”的反应，因为当时美国媒体称“9·11事件”受害者“无辜”，邱吉尔则故意唱了反调。[3] 这篇文章，虽然发布在一些网站上，但起初并没有引起注意。直到2004年12月，邱吉尔受纽约州汉米尔顿学院(Hamilton College)之邀准备于2005年2月3日发表演讲的消息，被该校政府管理专业一位教授得知后，将邱吉尔的那篇文章发给校方，要求他们取消演讲计划，并联合其他两位教授在校报上抨击邱吉尔。[4]2005年1月21日，汉米尔顿学院一个本科生在教授们的怂恿下，在学生报纸上抛出邱吉尔那篇文章，并捅出了他将来校演讲的消息，终于引发对邱吉尔谴责的怒潮。 2005年1月28日，福克斯新闻频道节目《奥莱利报道》播出了邱吉尔引发的争议，主持人比尔·奥莱利(Bill O'Reilly)提到了科罗拉多州的共和党州长比尔·欧文斯(Bill Owens)要求邱吉尔辞职的消息。[5]新闻界的推波助澜，让邱吉尔迅速成为全国知名人物。节目正好在邱吉尔去汉米尔顿学院演讲之前播出。结果，抗议的声浪越来越大，甚至有人威胁要取邱吉尔的性命。[6]邱吉尔在汉米尔顿学院的演讲不得不被迫取消。但邱吉尔却告诉CNN主持人，那篇激起公愤的文章也不过是牛刀小试，他不需要向公众道歉。[7] (二)七宗罪：学术不端的指控 欧文斯州长致电科大总校校长伊丽莎白·郝夫曼(Elizabeth Hoffman)，要求开除邱吉尔。面对州政府的巨大压力，为避免草率行动，2005年2月3日，科大校董会召开紧急会议，接受波尔德分校代理校长菲尔·迪斯泰法诺(Phil DiStefano)的建议，启动相关调查程序。迪斯泰法诺在声明中称，邱吉尔享有公民的权利“表达自己的观点，他的权利受第1修正案的保护”。但是他的冒犯性言论“骇人听闻，令人厌恶”。科大校董会在紧急会议结束后，发表一封就邱吉尔不当言论致全美民众的道歉信，并启动对邱吉尔的非正式调查。科大校方成立调查小组用时一个多月，在2005年3月23日，第一个调查报告出炉，结论是：邱吉尔文章中的言论虽极端，但其受联邦宪法第1修正案的保护。因其言论而解聘他的理由不成立。调查报告认为，争议的焦点在于，邱吉尔发表的是对政治问题的看法，见仁见智。[8]然而，代理校长迪斯泰法诺声称他又收到针对邱吉尔学术不端的指控材料。 鉴于对邱吉尔学术诚信的质疑太过复杂，不是调查小组在一个多月时间里就能厘清的，因此，科罗拉多大学责成波尔德分校学术不端审查委员会成立专门的调查委员会，展开对邱吉尔的正式调查。邱吉尔所有的公开出版物以及公开演讲与讲座的内容都在被审查之列。2006年5月9日，调查委员会公布调查结果：7项学术不端指控中，3项是剽窃，4项是分别对《道斯法案》《印第安艺术和手工艺品法》、印第安人天花病的历史进行刻意歪曲。④调查委员会最终认为除了第6项指控不成立外，其他6项指控都成立。[9]但调查委员会就如何惩戒邱吉尔存在不同意见：两位委员建议停薪留职两年，两位委员建议停薪留职5年，只有1位委员建议将其解聘。 2006年5月16日，调查委员会将包括调查发现、结论及惩戒建议的调查报告提交给学术不端审查委员会。学术不端审查委员会9位委员投票结果是：6人建议解聘，2人建议停薪留职五年，1人建议停薪留职两年。学术不端审查委员会将最终报告提交代理校长迪斯泰法诺。2006年6月26日，迪斯泰法诺向媒体宣布他的建议：邱吉尔应被开除。[10]2007年5月8日，最终调查报告送呈科大总校校长汉克·布朗(Hank Brown)。⑤布朗支持调查委员会的报告，他致信校董会，建议取消邱吉尔的终身教职。2007年7月24日，校董会7比2投票，支持7项指控。又以8比1的投票结果，决定开除(fire)邱吉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