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2月，美国特朗普政府公布的首份《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指出：“美国第一的国家安全战略以有原则的现实主义为指导。”①在国际关系领域，现实主义认为“国家利益不仅是自私、利己的，而且国家间的利益关系在本质上是相悖的、冲突的。国家的基本目标是阻止其他国家实现有利于他们的相对实力。”②特朗普上台后施行的一系列贸易政策表明：美国正在抛弃之前的自由贸易政策，转为以美国利益绝对至上为宗旨的贸易保护主义和经济利己主义。特朗普对外贸易政策的颠覆性调整对国际形势造成了巨大冲击，就连近年来美国极力拉拢的印度也表现出了对美国外交政策转变的担忧和不确定。正如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南亚项目高级研究员阿什利·泰利斯(Ashley J.Tellis)认为的那样，“世界可能正面临着以战略利他主义为中心的关系的终结……美国改变了过去十几年里美印关系形成的基本原则，这就是自小布什政府时期开始的、以战略利他主义为原则的美印关系。在这种关系中，美国帮助印度崛起，而不要求任何严格的互惠。”③就在美国整治国际贸易“不公平”、要求实现互惠之际，2018年1月新上任的美国驻印度大使肯尼斯·贾斯特(Kenneth Juster)在其就职演说中提到，经贸关系是推动美印关系发展的重要支柱之一，美印需要具有战略眼光推动制定美印自由贸易协定(FTA)的路线图。并且贾斯特指出，美印自由贸易协定将会成为继2008年《美印民用核能合作协议》后促进与印度关系的又一重要倡议。④但是笔者也注意到，印度政府一反常态，并未对美国的这一提议进行积极反馈。在美国战略利己主义倾向明显以及莫迪政府也强调“印度第一”⑤的情形下，美国提出签署美印自由贸易协定的意图以及“美国第一”与“印度制造”能否兼容等问题值得探讨。在中美贸易摩擦持续恶化的当下，美国主动提出与印度签署自贸协定，希望印度成为美国在“印太”的替代市场，此举对中国的针对性较为明显，美印自由贸易协定的潜在影响不容小觑。 一、美印自由贸易协定的提出与美国的战略意图 自由开放的国际贸易是二战后国际经济秩序的主流，是实现经济全球化的重要制度保障。为此各国从单边(对外开放)、双边(自由贸易协定)以及多边(例如世界贸易组织)等三个层面进行互动。全球化在带来繁荣与发展的同时，也带来了新的不均衡问题，同时多边贸易合作机制发展受挫，致使一些国家寻求改变以世贸组织为核心的多边贸易体制，从而转向更为灵活的双边贸易合作。在世界形势深刻变化之际，国与国之间进行贸易合作不仅是为了获得经济利益，更具有战略谋划深意。美印自由贸易协定正是在这一背景下提出的。 (一)美印自由贸易协定的提出 美印经贸关系的发展始终与美印两国政治关系发展趋势以及印度在美国国家安全战略中的地位紧密相连。20世纪90年代，尽管全球范围内区域经济合作以及双边自由贸易蓬勃发展，但受制于美印政治关系，两国经贸合作较为低迷。为了惩罚印度违反国际法进行核试验，美国甚至对印度动用了制裁手段。2001年，随着“九一一”事件爆发以及印度综合实力提升，印度在美国国家安全战略中的地位大幅提升。美国开始改变之前对印度的冷淡甚至是敌视态度，开始发展“更为紧密的新型伙伴关系”。 在小布什政府第二届任期内，美印关系得到空前提升。此时，有学者提出了美印自由贸易协定的构想。来自哈佛大学肯尼迪政府学院的罗伯特·劳伦斯(Robert Z.Lawrence)和美国应用经济研究委员会的拉杰什·查达(Rajesh Chadha)最先讨论了美印自由贸易协定将会给美印两国带来好处。他们指出，对美国而言，美印自由贸易协定可能会成为“竞争性自由化”战略最重要的补充；而对印度来说，达成该协议的积极因素是自贸协定可以加速印度自由化改革。⑥这一构想非常大胆并具有前瞻性。因为尽管当时美印关系得以改善，但美国国会对发展与印度关系存在分歧，并且国大党执政下的印度还在坚决把守“不结盟”理念，加之印度国内贸易壁垒高筑，美印达成自由贸易协定面临巨大困难。该研究还探讨了未来美印经贸关系的发展趋势和发展目标。随后美印关系的进一步发展也部分印证了该研究的可行性。 奥巴马政府时期，美印两国开始就《双边投资协定》进行谈判，这为美印下一步贸易便利化奠定了基础。美印自由贸易协定将为两国带来多大程度上的经济利益，这是美印达成自由贸易协定的一个关键要素。来自世界银行的深濑惠美子(Emiko Fukase)和国际粮食政策研究所的威尔·马丁(Will Martin)先后共同发表了两篇题为《印美潜在自由贸易协定的经济影响》⑦和《印美自由贸易协定的经济潜力》⑧的文章。两位学者基于全球贸易分析模型(Global Trade Analysis Project，GTAP)第八版数据库数据，假设美印之间达成削减100%货物贸易平均税率和削减50%服务贸易平均税率的自由贸易协定。数据模拟结果表明，美印自由贸易区的达成将会提升美印两国的实际收益。虽然贸易创造收益将会被进口方面的贸易转移所部分抵消，但在出口方面，两国提升了进入对方市场的机会。由于印度的贸易保护门槛较高，随着贸易条件改善，美国获利相对较多。印度在纺织品和服装方面的出口将大幅增加。此外，从美国进口更为高效的服务将对印度生产和出口产品产生有利影响。研究结果还表明，由于非FTA成员国在FTA成员国市场内遭到歧视，达成FTA的双方会将与非FTA成员国的贸易转移至FTA内部，这会导致非FTA成员国遭受损失。所以美印将有动力扩大其FTA成员国的范围。这样美印自由贸易协定就成为美印两国更进一步自由贸易机制的基石。此外，巴达尔·阿拉姆·伊克巴尔(Badar Alam Iqbal)等系统分析了近三十年的美印经济数据并通过多重回归分析统计，论证了美印双边贸易对两国经济增长具有正相关性。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