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战事史料征辑会是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甲方)和国立北平图书馆(乙方)①在全面抗战爆发的特殊背景下,共同成立的以征集、保存、整理中日战事史料为主要工作的学术组织。其中平馆负责史料的征集和保存,联大负责史料的编辑与整理。史料会下设委员会,由平馆馆长袁同礼、联大文学院院长冯友兰分任正副主席,刘崇鋐、姚从吾、钱端升(以上代表联大)、傅斯年、陈寅恪、顾颉刚(以上代表平馆)任委员②。总编辑姚从吾、副总编辑刘崇鋐之外,编辑尚有郑天挺、钱穆(以上中文)、张荫麟、叶公超、雷海宗、蔡文侯、丁佶、皮名举、伍启元(以上英文)、邵循正、吴达元(以上法文)、冯文潜、冯承植(以上德文)、刘泽荣(以上俄文)、王信忠、傅恩龄(以上日文),可谓极一时之选。当然,上列委员及编辑,相当一部分不过列名其中。一方面,史料会得以壮大声势,扩大影响,有助于争取经费和支持;另一方面,学者们或者亦可藉以查阅稀见史料,并获得有限的津贴。较多参与会务的学者,除姚从吾外,尚有冯友兰、刘崇鋐、刘泽荣、张荫麟、王信忠、傅恩龄等人。史料会既是北平图书馆与西南联大密切而微妙关系的完整缩影③,又是抗战前后层出不穷的战事史料征辑活动④的最佳代表,颇值得仔细探究⑤。 由于文献的缺乏,学界对于史料会的后期情形,十分陌生。涉及西南联大的论著,虽多对史料会有所涉及,但往往以为或暗示该会在抗战胜利后甚至战时即告结束⑥。即使曾在史料会工作三年的戚志芬女士(1919-2013),虽然在文章中提及战后史料会文献北返及在平展览之事,却也认为“1946年5月4日,西南联大宣告结束,史料会也结束了它的历史使命”,“西南联大是与抗战相始终的,史料会也与西南联大相始终”⑦。2015年以来,笔者与高柯立、梁葆莉、邱奉捷、王天乐等同事,查阅国家图书馆藏电子扫描档⑧万馀页,并参考西南联大档案、云南省档案馆档案及其他公开出版物,对中日战事史料征辑会的会务档案、报道进行了系统整理和较为细致地考索与研究⑨。其中最大的收获,当属史料会后期会务档案的发现⑩。这部分档案,涉及史料会在战后的维持与消歇,为前人所未见、所未言,为全面、深入地研究史料会提供了重要的依据。本文将以战后复员和政权的更替为界限,围绕这批档案,对1945-1951年史料会的情形、人员和成绩,分三个时段加以考述,并对其结束运作的原因加以讨论。 一、1945年8月至1947年春:归燕碣,还故都 1945年8月,艰苦卓绝的抗战终于获得胜利,北平图书馆和西南联大均开始筹备复员。但是,由于时局等复杂原因(11),联大于1946年5月(12)开始北返,而史料会文献直至1947年夏始基本运回北平,因之这一阶段史料会的工作重心,主要在搬迁和复建。 (一) 1945年11月7日,联大第三五二次常委会议研究了史料会文献的回迁事项,决定应平馆之请,将存于联大陈列之西文书刊及史料会资料,在联大复员时与其他设备同时运平,并由平馆分任部分运费(13)。1946年1月23日,联大第三六一次常委会议议决了将史料会移交平馆“接收办理”的条件: (1)北平图书馆应继续进行征辑中日战事史料工作。 (2)会中所已收集之史料及北平图书馆继续收集之史料,均应由北平图书馆专设一部门保管整理。 (3)北大、清华、南开三校同人如有研究工作需用参考有关中日战事史料时,北平图书馆应尽量予以便利。 (4)关于征辑保管及整理中日战事史料,北平图书馆如需要三校协助时,三校当本原有合作精神,于可能范围内予以协助。(14) 这份决议非常值得注意,它虽然暂时搁置了史料会征辑资料的产权问题,但实际上已将其托付与平馆,联大(这时明确为三校)已经淡出,仅作为协作者、利用者而存在。这份决议的精神,也成为1950年北图与北大、清华商讨结束史料会条件的重要依据(具体分析详后)。随后,1946年2月13日联大第八届八次校务会议通报此事(15),至20日,联大收到平馆同意移交条件的复函(16)。 那么,为什么联大和平馆决定在此时提出这一决议呢? 第一,玩味决议文意,“联大”字眼不复存在,代之以“三校”,已经暗示了时移事异之意:联大即将结束,联大与平馆的“合组”,从名义上而言,也应自然结束。以这一点而言,戚志芬女士说“史料会也与西南联大相始终”,自有其道理。那么,联大结束后,平馆与三校继续合组史料会,是否可行?事实上很难实现。南开复校后,京津悬隔,自不便再参与会务,事实上战后的史料会会务文献中,南开已无存在感。即使同在北平的北大与清华,校务自理,财产、图书、仪器也须分割清楚,这也给“合组”带来了困难,毕竟三校与平馆都是独立建制的机构。参照平馆的类似做法,也有助于我们理解这一决议。1937年9月,由南下之袁同礼率领,寥寥数人的“北平图书馆”与长沙临时大学合组图书馆,袁同礼任馆长,直属临大常委会,其后一同迁滇。然而,就在史料会即将成立的1938年12月,袁同礼却以平馆迁滇后“事务纷纭,对本校图书馆事宜不能兼顾”,请辞联大图书馆馆长,并将大部分职员自联大图书馆调回。对此,联大常委会第九十六次会议予以理解并接受,还提议两馆继续合作(17)。然而事实上,联大图书馆很快“降格”,归属教务处,并改馆长为主任(18),由联大职员并与平馆渊源颇深的严文郁接任。但是,合组图书馆的结束,并未影响双方的其他合作(如随后合组的史料会),更无损于双方的关系,更像是一种由特殊回归常态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