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新发现的孙犁致康濯5通佚札,均写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是他们大量通信中遗存的散珠,不仅是他们友情的历史见证,而且具有时代意义,对于研究通信者本人和当代文学价值不言而喻。我们这里裒辑并加以注释,一方面是保存文献,另一方面也为当代文学研究者提供参考资料。
孙犁手札 孙犁与康濯的交谊很深,孙犁《曲终集》中《悼康濯》有具体的记载和描述,可以参阅。孙犁与康濯通信频繁,内容丰富,尤其是二十世纪四十、五十年代,据说有二百多封(刘宗武《芸斋书简续编序》),《芸斋书简》《芸斋书简续编》以及《孙犁全集》《孙犁文集》中所录大量孙犁致康濯信札,《陋巷集》中则不仅收录1946至1948年孙犁致康濯书信十多封,并且附上了康濯的注释,对于研究他们创作颇有价值。而康濯写孙犁的,存世稀少,个中原委,孙犁说得很明白:“‘文革’以前,我写给他的很多信件,他都保存着,虽然被抄去,后来发还,还是洋洋大观。而他写给我的那两大捆信,因为不断抄家,孩子们都给烧了,当时我并不知道。”另《老荒集》中《书信》一文说“我向来也不大保存朋友们的来信,但在文化大革命以前,曾在书柜里保存康濯同志的来信,有两大捆,约二百余封。文化大革命期间,接连不断地抄家,小女儿竟把这些信件烧毁了……而我写给他的信,被抄走,又送了回来,虽略有损失,听说还有一百多封。这可以说是迄今保存的我的书信的大宗了”。但遗珠之恨,在在皆有。我这里从私家藏手中裒辑到孙犁致康濯书信5封,为现有孙犁作品集失收,大致写于1950年代,书体用行草,经过辨析考证,按照时间前后,整理释读如下: 濯兄: 七日信收到,弟前发一信,想收到了的。近日心绪很坏,肝火很大,已向报社提出,坚决回乡去写作。但报社不见允,闷愤之余,成一恋爱故事,约有我平常作品两篇长短。 近读高尔基作家回忆录及契诃夫通信集,心中颇有领悟似的,至于是什么领悟,一时还总结不出,其中一点明确出来:就是回乡下。 关于弟小说集,兄提出之编排法,至善至、当,弟毫无不同意见,批准日可! 《看护》一篇已统去,想已收到,《秋千》及《钟》,弟手头无有,望兄向厂民①借一借吧。 八万字,倒不少,总算超过六万字了。弟近颇有兴于中学讲演,在津市已成为一专家,各校学生会,纷纷电约函请,颇有应接不暇之概,下星期一到耀华讲演,题为“介绍康濯的小说”。你先不要大吃一惊,这只是我写文章的一种准备,一举两得的办法。我很希望你能从这本小说集《采蒲台》的目标上,告诉我你喜欢那一篇,不喜欢那一篇,好吗? 八日午后一时半 按:1950年孙犁写给康濯一封书信中有“长信收到,兹寄上《看护》一篇,望能编入小说集”“弟已决定到河北农村,已在此间组织部提出函请,我想是没有问题的”②,而信札注明具体写作日期为1950年6月6日,此信云“七日信收到,弟前发一信,想收到了的”,此信为孙犁答复康濯编选自己作品的意见,当写于1950年6月8日,由此可见孙、康二人书信往来频繁,而且迅疾。另小说集《采蒲台》当年由三联书店出版。 康濯兄: 来信收到,下乡事仍不明结果,我是下定决心的。 前天到耀华学校讲演,我给他们介绍了《我的两家房东》《亲家》《一个知识分子下乡的故事》,男女孩子们听来还有兴趣,只是我讲的很快,他们记不下。通过介绍,我又给他们谈了些生活、政治锻炼和语言的问题。和那些少年们在一起,能净化我们的思想,他们都很热情,当那些穿着全身洁白的衣服的少男少女们围绕在我的身边,我颇有飘飘欲飞之感。但也证明我们的作品,他们并不熟悉,他们只知道一两个作家,那是因为嘈(活)动了的缘故。所以,介绍工作是要加强的。 关于短篇集,根据我兄观察,可决定抽出那些,我一时提不出,这一来是溺爱之情,另一面这几天我心情并不冷静。 弟 孙犁 六、十三 按:这封信与上一封信内涵衔接,当写于1950年6月13日。信中所云“短篇集”即《采蒲台》。 康濯兄: 来信拜读,你的小说,据我社同志反映,写的不错,主要是材料和思想都超于一般水平的完整。另有一同志说地洞里应该是暖和的,不该说凉。我想美国人一定是夏天钻的,冬暖夏凉,原作是有道理的,这不过是个小问题。 旧年不一定去京了,原因是因家母有病,内人已返里,留下两个小孩,搅得我夜晚出门都不便。给萧③的作品,的确太少,俟《荷花淀》解决,还是一并印吧,先放着吧。此外大事,则为《风云初记》,上周奋力成四节,偶成一个局面,好像可以作为一部结束似的。自然,近来我颇具野心,拟把这书连续写下去,一直写到延安归来之时。而第一部就叫《风云初记》,共廿四节。过年后发表后寄上,如你觉得可以出书了,就先印一本,如认为不可以,我就再加上几节,反正我是在接着写的。 弟此书恐于兄之谬加鼓励外难得好评,因非流行式样也。然弟不无自信,认为并非一时热闹之作,颇有传之其人,证之历史的愤激之情,亦文人之通病。但没有这股劲,也就难以执笔了,故近来既不以流行式的批评稍馁己志,亦不为诸闺秀之喝采,而略显飘飘,沉着应战,老兄之言甚是。